重情义已经十分值得我感谢了,至于结局——我明白向来不是由高墙里的人做主的。
“出去以后好好改造,你还小,别成天再看那些个违禁书了,班子蹲一回够人笑话一辈子,听见没?”
他哭脸悲悲地点头,狱警怕放人引起更大的骚动,没到五点就来敲窗栏杆了。
我能看出于小明的不舍,但他不舍的不会是这座监狱,这个破烂的寝房和夜晚熄灯后无尽磨人的黑。
正如我爸说的,小时候不多笑笑,长大就彻底忘了笑滋味了。
于是我用食指在于小明回望时怼起嘴角,扯成一道跃过人中的弧形,看起来大概滑稽,才能逗得他破涕为笑。
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老秦的鼾声和愈发白亮的四堵墙,我试着闭上眼睛不去想未来还有多少个明天的到来,但意识背道而驰,像看完恐怖片就非要幻想出自己陷于惊悚可怕的多肢怪物的包围圈,我也被这惊惶的未知淹没了。
人们都说男人比之女人,是理性的集合体。我猜想说这话的人应该没谈过恋爱,不然他定会穿越回去给信誓旦旦的自己扇两个大耳刮子。
消息是方百灵从他前男友嘴里听说的,隔着厚玻璃,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从心爱的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茫然和无望。
“你还记得杜龙吗?”
我回忆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方百灵口中的这个名字,拍掌道:“黑社会大哥?你说他干嘛?”
“因为他,我们才出不去的。”
我讶异于一个刚出狱不到半个月的人如何竟成了关闭监门的罪魁祸首,方百灵软着嗓子向我徐徐道来,我却被他疲惫的声音拖垮得更加疲惫。
据说杜龙出狱之后便要带着他的娇娇儿回老巢做压寨夫人,奈何娇娇儿说变卦就变卦,原来浓情蜜意的过往尽数烟消云散,男孩偷了杜龙一通值钱的家当,寻着某个夜天儿一溜烟消失无踪了。
谁知杜龙却是动了真感情,他苦寻娇娇儿无果,终于勃然之下一路率人攻进科研大楼,做了和当年那位“女英雄”一般无二的事。
——炸楼。
“我操!真炸了?”
方百灵睨了我一眼,“真炸了咱都得给他陪葬,杜龙当场被捕,小弟们抓的抓,逃的逃,不剩几个了。”
我还是没听明白,“他为啥要炸楼啊?那娇娇儿在楼里上班?”
“正因为他找不到人,所以只能炸楼。”方百灵看我一头雾水,咬着牙关为难地吐露了两个字以作补充,“发泄。”
哦!我明白了。
他恨的是自己彻底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那就奇怪了。楼没炸,人也没丢,为啥要关我们啊?”
方百灵的目光开始悲戚,他保持双臂直撑床沿的姿势一动不动,大概掌心已经磕出两道对称的白印。他发呆的时候就像被魇住了一般,有点吓人,不是面相吓人,而是总给人一种他已经往生的错觉。
“大概是他们也在发泄吧。”
这次我反应很快,和方百灵沟通的半年里无疑是我二十多年来双商得到锻炼的最佳阶段,他说话从来都和语调一样爱拐好几道弯,不说破,又透露出一些情绪给你,让你边猜边错,而他颇为享受这种技高一筹的变相折磨。
他嘴里的“他们”——一定是指那些制定政策把我们关进来的人。
或许这次的意外给了他们一个警醒,那就是他们构建的新型监狱体系尚不完整,因此才会出现杜龙这种还没被改造好就重归社会作恶的失败范例。
“所以我们要被关起来继续观察?”我怒气冲冲,“我们又不是他妈的猴子!”
之后我又觉得自己还不如猴子,至少它们在林间呼吼游荡之时,不会被逼着和同性求偶性交直至死亡。
“我们很悲惨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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