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汽车尾气后狂奔，周围人群的骚动比苍蝇的嗡声还嘈杂，顺着轿车拉开一幅滑稽可笑的群像画。
我想回头冲他们喊“别他妈追了，老子又不是屎，趁早去别地儿抢热乎的”，但我根本无心分神，我的两只眼珠子，两条腿，连着没开刃的剪刀和破麻袋，全被车里的方百灵拴走了。
“方百灵！”
汽油味混着土腥一路灌进我肺腔，我大概是流泪了，唇边有淡淡的咸味，也有可能夹落在齿缝间的沙被海面吹来的雨水洗过，毕竟我眼眶都被泥尘掩干了，变成旱地里的死泉。
我喊的那么大声，我发誓高墙开外五里地的鸟儿都能听见，它们在远处扑棱着翅膀成片起飞，一路向南，和车子开走的方向一样。
脚下被编织袋绊了一跤，我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跑，我本该扔掉这些碍事的垃圾甩开膀子去追，可直到我喊着方百灵的名字被狱警按到在地，麻袋的粗硬纹路还生疼地硌在掌心。
视野里再没有漫天的沙，现下它们都到我嘴里了。
主人抛弃了狗，苍蝇吃到了屎。
这才是我最该想到的结局。
老秦那晚破天荒地递了我一根手卷烟，这比他命根子还宝贵，我夹在指间瞅了两眼，实在没力气说“谢谢”两个字。
我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咒骂方百灵身上了，不幸的是还没机会说出口。
此刻透过烟雾我再也看不到往前的好光景了，方百灵的笑，耐听的说辞，难舍难离种种，都抵不过外面的新天地。
明明前天的这个时候，他还双手搭在我脖颈上，眼神粘腻地唤我“陆山”，锁骨湾里盛满我滴进去的汗。
他白嫩的臀肉从我指缝间溢出去，一缕缕嵌上红痕，像绳子勒紧熟透的西瓜，下一秒就漾出汁水来。
我撞得急了，他就绷成一道弓，随着我的跳动一寸寸拉满弦，在最高点一击即中。
没人会不信，那会儿的方百灵深爱陆山。
我在心里骂他是婊子，但他比婊子还恶劣，他图的不是我的钱，也不是我的人，他甚至不图我，却把我的一切都拿走了。
如果他事后依偎在我怀里同我说，说上头要送一批配过对的人出去做研究，我说不定会答应他，我会替他高兴，能大方体己地走出监狱铁门。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连个眼神都没给我留。
“别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老秦又用他所谓的宿命论来规劝我，像参透世间百态的渡佛，而我不吃这一套，“狗屁的命，他就是舍不得他前男友，舍不得他的荣华富贵！他根本不爱我！”
“那换成你呢，你走不走？”
“我当然不走，我答应过的事，我决不食言！”
“他答应你了？”
我心里悚然一惊，仔细想来，方百灵只问过我一句“你和我一起吗”，却从来没答应我“我要和你一起”。
凡事到了回忆的时候真实得像假的一样。
从床上的忘情到监狱门口隐约的唤声，自始至终都是我的臆想和一厢情愿罢了。
方百灵永远是方百灵，他甘愿入狱以献祭高贵的爱情，他有丰满果敢的理想，他高高在上。
我开始明白自己为何对他着迷——他是一张白纸，写满了有关痛苦、海、爱情和死亡，而这四样东西没有一件是我见过的。
老秦熄了灯，把天窗下的那抹亮光让给我，烟嗓疤疤癞癞，“后天，放风，多你一个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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