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众亲卫都被这对兄弟前嫌尽释的场面所感动,沈祠还偷摸抹了几把眼泪,照理说事情至此,已该是皆大欢喜。
然而,萧北城却察觉到了那人的异状。
他单膝而跪,俯身在那人身前,温热的手指触碰着那人的额头,却只触及一片湿凉,蜷着的那人竟满头冷汗,脸色微微泛了青。
“子游!”
君子游眯着眼,抬手一指李重华,萧北城便会意,当即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经过君子游身边时,李重华的脚步明显停顿,押送他的亲卫看在他年已近百的份上,没敢粗暴待他,只是低声喝道:“老实点!别想搞鬼!”
“鬼是搞不了了,一把年纪,只能见鬼了。”
李重华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侧眼睨着君子游,仿佛是体贴了那人这一刻的虚弱,刻意不去看他落魄的姿态。
伫立迂久,李重华才再次开口:“其实……我去看过他的。你的猜测很多都应了现实,但这一点,你却说错了。”
君子游抬起头来,似乎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有眼神在无声追问他所指为何。
“我是说,他走的时候。”李重华沉沉道,“我是不够爱这个儿子,却没到真的不在乎他的地步。溪辞走的那天,我去见过他的,他看到我时两眼清明,却一言不发,只是在那里静静望着我。我与他隔着栏杆,相对甚久,他都没有开口。后来,是我放进了秦之余。”
这一点君子游很早便想到了,他知道被羡宗勒令禁止与林溪辞见面的定安侯定要使些手段,才能见上那人最后一面,为他不圆满的人生收尾,可他没有想到,藏在暗处促成此事的竟会是李重华。
“我是看着他走的,为送他一程,还乔装改扮,混进黎三思的人中。是我和前相整理了他的仪容,将他殓入棺中,我亲眼看着心思各异的人们索取他能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亲眼看着他入葬景陵,再无重逢之日,心都要碎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是利用了他,是把他当作了复仇的工具,可他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疼啊……”
李重华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祠伸了伸手,大抵是想给他拍拍胸口顺气,却又觉着这人罪孽滔天,恐怕不值得同情,关心了他就是置万千被害的无辜者于不顾,因此手悬在空中,半天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萧北城看出他的心思,朝他点点头,就在他疑惑自家王爷是在赞许自己的决心,还是想他帮帮这个年迈体衰的老者时,君子游出了言。
“把太子带下去好生安置吧,他还得留着命接受朝廷与百姓的审判,切不可大意,谁要是敢放走了他,或是疏忽大意,让人钻了空子,先一步取了他的命,就代他承担应得的惩罚。”
至此,事情该告一段落,李重华被带走时,仍因忆起了那被他害死的儿子痛哭不止。
君子游遥遥望见一人立于角楼,因不堪重负而弯下的腰背尽显老态,正是方才出现在李重华回忆中的定安侯秦之余。
他没有到此质问李重华所做这一切的目的,也没有逼他为林溪辞之死负责,君子游想……
“也许到最后,父亲其实原谅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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