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过茶盏,先观色,再闻香,品了一口放下,果然定权二次炮制的盏中汤花已渐消逝。
皇帝指着茶盏道:说到底这和你写字一样,不是一夕功夫。如今国是纷繁,待到了结此役,朕和你都得了空闲,朕再亲自督导你,重头学起。
定权笑道:臣现在年纪大了,再学怕也不如年少时伶俐,只怕陛下要失望。
皇帝哼了一声笑道:大不了,让人到卢世瑜家里把那柄戒尺再要回来,朕不信你手心再脱几层皮,最终不成此道中三昧手。
定权笑着告饶道:时隔这么久,谁家还经年收着那东西。良马见鞭影而行,臣同此心,不敢偷懒。
话已说尽,夜亦深沉,皇帝微露倦意,道:朕要歇了,你该办的事情也赶紧办了吧,去吧。这饼龙团一并带走。王常侍,送送太子。
定权谢恩后,王慎捧着凿去一角的茶饼送他行至殿外,定权笑道:好金贵一盏茶。王慎看了看茶饼道:殿下忘了,建州贡茶,龙园胜雪之上,尚有龙焙供新和龙焙试新,只是去年春天的或赏或用早已经没剩下了。陛下这里,大概这算最上品了。将茶饼交到他手中,又道:到底殿下年长了几岁,处事稳重多了,陛下也不把殿下再当小孩子,也比从前客气多了,到底这才像是反正的样子呢。定权似笑非笑道:阿公啊,你知不知道,我如今待我的一个侧妃也比从前客气多了。他答非所问,王慎奇怪道:殿下说什么?定权笑道:我宁肯陛下还当我是小孩子,要打便打,要骂便骂。这种客气,我实在承受不起。好金贵一盏茶,一口喝掉了半个长州。
次日与皇帝的第三道敕令一道送出的,果然有皇太子一封家书,书用金错刀,上款押皇太子宝,下款所押,却是太子的一枚私印,阴文连珠,民成二字,是定权几乎不用的表字。
☆、纱笼中人
元月廿日前后,朝中接踵而至者有两件大政,皆由皇帝发中旨独断独-裁。其一,三次向长州发敕,镇守副使顾逢恩整军拔队,领三万军出城行进,支援前线。其二,左迁刑部尚书杜蘅为中书令,令大理寺卿暂兼刑书一职,吏部尚书朱缘仍居原位。或有人将二事戏言概称为出将入相。
第一件军政不谈,第二件人事上的变动却使得部分朝臣不解,因为入相的杜蘅很明显是太子的私人。数年前李柏舟一案,他同张陆正一道效力甚巨不说,次年翻案时,他也曾与张氏一同戴职被审查。虽然鞫谳期间他一字未认,嗣后又证明是广川郡王和张氏子虚乌有的诬颂,但是此事仍然是他行状上不可祓除的一大污迹。以本朝的清流眼光看来,不避忌去职便已是恋阙之行,颇为直人君子不齿,不避忌去职反而累迁相位,则更加令人捉鼻。不齿也罢,捉鼻也罢,世风日下,且不论道。更要紧的是,以皇帝和太子多年微妙的关系,为何要将太子亲臣抬至钧衡相位,则有些天心莫测的意味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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