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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没有出声,可是掌心却热了。那热意从胸腔里迸发,在周身游走,冲得喉头发疼。

天理昭昭,恶人终于显形了。

杨犒是现任兵部尚书高邈的学生,当年是他受高邈、长宁伯等人指使,暗通西魏,嫁祸于你父亲。眼下,他已经在大理寺受审,谢令鸢说话轻和,似有安抚之意:案qíng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不会让无辜之人平白担了罪责。

听到这里,苏祈恩终于是放心了。苏宋两家世jiāo,有宋静慈在,他相信谢令鸢不会骗自己。

他还想听哥哥的音信。

可德妃似乎忘了这一茬,端坐一旁又喝起了茶。

苏祈恩幽幽看了她半晌:

迫不得已,他硬邦邦开口问道:你们把苏宏识抓起来了吗?反正他没承认苏宏识是他哥哥,他只是问问罢了。

你当朝廷太霸道了吧。谢令鸢摇了摇头:不但没抓,白婉仪去了并州后,还抽空照顾,给他送个饭。

见苏祈恩茫然不明,她解释:你哥哥后来被季老先生收养,可是他在战乱中受了过度惊吓,神智有些不清了。季老先生在延祚六年时去世,临终前托付街坊四邻代为照顾你哥哥。哦,白婉仪活着,还要谢你恻隐,帮她收了尸,也算是报答你吧。

苏祈恩心下重重一沉,方才的惊喜被这忽如其来的噩耗又冷却。悲喜jiāo缠,他压住喉头低低的呜咽。

那,他好么。他声音里有着自己也未察觉的颤抖。

宋静慈轻叹口气,走到他面前。二人相视,她望入他眼:那,你还好么?

这些年,从入宫伊始,他暗中帮着她,御宴虎豹之案搜宫时,在陛下面前维护她。可她不知道他的存在,这么多年,没有问过他好不好。

苏祈恩闭了闭眼睛,忍下眼中鼻中还有胸腔的酸涩。

自景祐九年落难后,第一次有人关心他,问一声你可还好。那些无人知晓的苦涩委屈,已积累了多少年无人问津。

不好。他唇角弯了弯,却只有苦涩之意。实在是难以抚平创痛的这些年,他想倾诉。

入宫起初是杂役,受人克扣,连饭都吃不上。还曾一度沦落到,跟一条瘸了腿的狗抢食。

连狗都似乎觉得他可怜,后来偷了什么吃的,甚至分他一点。一来二去,人和狗也生了些感qíng,宫里有贵人被冲撞,吩咐杀狗,那狗被追着打,他帮它逃命,转头宫人问他见没见过,他撒谎说没有。

就听那人感叹说,这狗跟人一样,都得看主子的命。主子倒了,他们又算什么?你知道它以前是谁的狗吗?先二皇子悯王的。悯王被烧死了,先贵妃也死了,这傻狗还想等着人回来不肯走,你说留它做什么?

他心想,可是比起人来,还是狗好多了。shòuxing是坦承的,要抢就抢,可是对你好的时候,又是真的好。

不过后来再没见到那同命相怜的狗了,最后一次是夜里听到窗外有动静,打开窗子看到窗台上放了点吃的,还有些血迹,以后就再没见过。他觉得他们命运相似,都是天涯沦落,总希望它不要等二皇子回来了,逃出宫好好终老余生吧。

这样啊宋静慈闻言,眼神黯了黯:熬了多久?后来后来呢?

后来,他越发长开了,沾貌美的光,贵人总是喜欢模样好看的,像他这般出挑的人格外受器重。

陈留王暗中帮了一把,我被送去内书监读书。苏祈恩说着,想起内书监教读书的那个四十来岁的清瘦宦官,那人经常说,当年掌教的是宋先生,你们若读书明理,得贵人赏识,兴许也能像宋先生那样荣光。

宫里能得先生这样称呼的,也只有宋逸修,他见过那人,如修竹青松,光风霁月却又端方内敛,上人之姿。据说也是高门出身,从小就有不少家族盯着议亲攀亲。内书监的小huáng门们喜欢议论他,常说龙生龙凤生凤,你们看他家门不幸,受那样折rǔ,还不是走到今天这样地位?语气中满是艳羡。

那时苏祈恩心想,一群低贱之人,你们怎能明白,真正的折rǔ是什么!

是我啊!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不自觉模仿起宋逸修。

譬如听说那人喜欢写魏碑,他也就悄悄学魏碑体。其他诸如cha花,香道,点茶可无论怎样模仿,也做不到像那人一样波澜不惊。他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泯灭心中的不甘,qíng愿辅政;又为什么炎凉世态没有抹平那人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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