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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宋逸修让他觉得恼恨,死了也是自找的。可有时夜半辗转,又觉得他们不过是同命相怜。

后来,许是模仿使他出类拔萃,他调去了御前,得以伺候宫宴。

苏祈恩讽刺地笑了笑:你知道么,那天御宴,我在一列列宾客名单上看过去,终于找到了苏家人的名字。

他感慨道:我有多高兴。

十七岁的少年人,经受了人间百般苦楚,终于得以见一面亲人。他激动得呼吸艰涩,又因近乡qíng怯而迟疑,嗫嚅想要上前相认,轻轻唤一句大伯,喉头哽着,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他仰起头,揭开血痂似的回忆那一幕:然后,我觉得脸上湿湿的,抬手一抹,是被他嫌恶地啐了一口唾沫。

宋静慈低下头,哪怕隔了数年的转述,她也似乎能体受那种不堪:昔年韦太后时,你祖父曾经得罪了韦后信任的宦官,被整得láng狈,许是因此,大伯才格外痛恨宦官吧。

可不论什么样的理由,也改变不了那个被rǔ的事实。那时的御宴上,他呆呆望着没认出他的大伯,对方一脸鄙夷:下贱阉奴,亏得在御宴上当差,一点眼力都没有,这附近也是你个阉奴能踏足的?滚!

高阶的内侍忙来赔礼,把苏祈恩撵开。他浑浑噩噩往殿内走,脸上被啐的那口唾沫仿佛灼人,哪怕擦掉了,也依然烧得他脸发烫。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然而御宴上人来人往,不能失态冲撞了贵人,他终于还是将眼泪忍了回去。

他已经不是苏家的人了,父亲是罪人,而他也成了苏家人最讨厌的阉奴。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小时候那种不甘,叫做什么了。

及至此刻,他泪如泉涌,多年恨意破闸而出:他们觉得我下贱,可这是我想的吗?我又何辜?!既然那些自诩高贵的人,看不起我我也就让那些高贵之人,都尝尝我受过的屈rǔ,我吃过的苦,让他们的高贵尊严都狠狠折rǔ,被碾落成泥!

我不甘啊!陈留王叛乱又如何,越乱越好,最好北燕人,西魏人,北夏人统统都来一遍,烧毁那些朱阁华第,砍掉那些高贵头颅,让他们为奴为jì,来尝尝低贱的滋味!

他发泄似的喊了出来,四下寂静。尽管早知内qíng,每个人心头难免发沉。

良久,谢令鸢才道:可你还会牵挂你的哥哥。你哥哥也是,他神智不清,便一直在等你,在季老先生的院子里天天守着,院子每年种了甘瓜,季老先生说你喜欢。先生也到死都在惦念你,说总有一天你会回去。

苏祈恩眼中一热,胸腔热流翻涌,他偏开头。

曾经他觉萧怀瑾可怜楚楚,让他怀念起了兄长,所以待萧怀瑾是真的有感qíng。也因此天子才信任他。

也记得在宫里初见到清商署的白婉仪,弹着箜篌在唱:少年豪杰意,放歌浊酒杯。志高凌云起,岁月把人催。大漠千秋岁,枯骨百万归。谁言报国心?一捧英雄泪。

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时,他还只是个小杂役,坐在假山后,悄悄地哭到了后半夜。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后来白婉仪死了,他吩咐好好收尸,抬出去葬了。

宋静慈替他擦拭掉脸上的泪痕,温声道:我向太后与德妃求了恩典,只要你说出陈留王的事,便给你庶人身份,回到并州去。

苏祈恩一怔,这偌大的希望当头砸下,让他被苛待了半生的岁月,一时受不起这样的救赎。

可他笃信宋静慈不会骗他,转而望向德妃。谢令鸢竖起右掌:我绝无背诺。

他盯着谢令鸢的眼睛看了很久,她的眼睛沉稳,不动如磐石。他觉得他是喜欢这双眼睛的,内里仿佛藏着光。

他声音有些哑:既然高邈、长宁伯这些鼠辈,当年指使杨犒,就与我有刻骨之仇,他们如今投靠陈留王,我自然不会隐瞒。

韦无默见他松口,赶紧提笔录口供。也不知苏祈恩是因为父亲的沉冤昭雪,哥哥的等待,还是得知旧事后对高邈等人的恨意,才终于撬开了这张嘴。但总算是能够拿到有用的信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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