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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这种时候,她心中就涌动起一股悲戚的qíng愫。

她的人生起起伏伏,见过贫贱,见过极贵,也见过云端之上的人深深跌入泥淖,挣扎不出。因见过,所以无法视若无睹。

她做完手上事,站在那里长久出神。那处偏僻的帐子里有不小的动静,可隔得太远,她听不见,大概都被风声掠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不早了,那些女子面带憔悴之色,从帐子里蹒跚出来,衣服还是完好地穿在身上,却遮不住由内而外透出的灰败。

等她们上了牛车,即将启程的时候,白婉仪等在那里,拦住了她们。

驾牛车的车夫认识她,兵营大夫稀缺,附近无论是卫所还是村落,都见过她。兵营里读过几天书的副尉,还管她叫先生。

白姑娘,您有什么事?他态度称得上尊重,与对牛车上的官jì截然不同。

白婉仪的目光落在牛车里的女子们身上,她们没有看她,有的倚着车便倦极睡着了,有的人双目放空看四周,有的人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中丝丝缕缕的低郁,生而为人,却总是无时无刻体尝到无能为力之感。她从身上解下一个水壶,递了上前:这是我自己泡的糖水,里面加了五味子几类药材,可以补身。其实是方才借了厨房调制的,她们疲惫亏损,久而久之便会大病。

其他女子无动于衷。许是漠然了太久,于是挨在白婉仪手边比较近的女子转过眼珠,眸底凉凉地倒映出水壶的影子。然后伸手接过:谢谢。

她在这样的状况下,以前的教养依旧未埋没,收到别人好意后,不卑不亢地道谢。

牛车远去了,她们也没有回头。

这里是西关口的兵营,去年,萧怀瑾就是在西关外,差点杀了西魏十一王子,然而因流民军溃逃,最终功亏一篑。它与高阙塞一道,像是螃蟹的两个螯钳,坚固地拱卫着并州驻军重镇朔方。

西关口共驻了三千多人,不时有西魏、西凉的马匪来扰,每每jiāo兵,死伤并不罕见。白婉仪收拾好了西关口的伤兵,便离开兵营,回到西关口附近的关宁县。

关宁县是西关口营地的补给之地,几千军队在关宁驻扎不下,才在西关口设塞。

城门半开着,她进了县城,马蹄在年久裂fèng的石板路上踏过,她牵着马回落脚的地方,转过两道巷子,却又看到了白天那个接了她糖水的女子。

她正倚着一棵树,神qíng平和地看着树下两兄妹,拖着鼻涕的哥哥正带着妹妹,蹲在地上不知在玩什么。妹妹手里捏着一只硬甲虫,哥哥则抱着那个水壶,将壶口递到妹妹脸前,妹妹伸出舌头小心舔了一下,被风刮皴了的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笑,眼睛完成月牙:甜!还要!

糖是珍贵的东西,即便是中原富户也不常吃,这些小孩子从小到大兴许没尝过几次,是以兴奋。

这让白婉仪想起了小时候跟随父亲,从五原郡迁到各地,辗转行医。说来也奇怪,那些富裕些的人家,兄弟姐妹却没有这样的舐犊qíng深。所以她从不羡慕富贵。

那女子抬起头看到白婉仪,片刻后想起了她,向她轻轻点头致意。举手投足,尽是斯文,没有边塞女子长久做活的粗野气,也没有勾栏院里的妖娆庸脂。

白婉仪细细看她,她脸上有几处长了疥疮和痈,大概是因为身体长年接触不同的人,染了病,看上去也瘦弱。

这就发现,她眉眼依稀有点眼熟。眼距宽,人中短,下巴尖俏,可能因为过瘦,眼睛很大,眼神很空。

我也曾有过几个哥哥,对我们姊妹很照顾。那官jì扶着树起身,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看着这些孩子,就忍不住会想起他们。

她走了两步,声音落在风中,似有似无地感触:人之命运殊途,随风而堕,有坠于茵席之上,有落于粪溷之侧。总希望不要再起风,让这些孩子都能好好度过我在胡言些什么呢。她自嘲地摇摇头,离去了。

白婉仪知道范缜这个典故,却不觉得她是在胡说。

即便生有贵贱,可风一起,谁能保证自己上一刻在茵席,下一刻不是落入粪溷呢。

萧怀瑾回长安不久,并州的行台撤了,意味着这里将不再是边防重心。何贵妃接了圣旨,需遵照回京。

启程的前一夜,武明贞设了宴,她们为何贵妃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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