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箱双目微瞠,问:我那印章上刻的是金妃之印,八太子从哪里听说是金后之玺?
从哪里听来的,我倒忘了,但听说的便是如此,一定不会错。宗隽语气斩钉截铁,倒似那玉印是自己的一般:夫人不妨取玉印出来一观,看宗隽有无说错。
玉箱笑道: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上面写的什么我还会记错么?一壁说着一壁解下腰带上系着的一个绣花丝囊,果然从中取出一枚玉印,自己先看了看,再递给宗隽:看,我没说错吧?
宗隽接过,见那枚玉印是由和阗玉雕成,通体莹白温润,其上为螭虎钮,四侧刻云纹。螭虎头似虎,身形如狮,为螭与虎的复合体。螭为yīn代表地,虎为阳代表天,螭虎神shòu意指天地合,yīn阳接,象征皇权与吉祥。自秦汉以来,惟帝后之玺才可用螭虎钮,普通嫔妃的玉印一般用凫钮,而玉箱这枚玉印用了螭虎钮,但印面yīn刻的却是篆体金妃之印四字。
果然好雕工。宗隽心下暗赞。形状古朴似秦汉古物,足以乱真,难为她身在金国居然还能找到有这等手艺的南朝玉匠为她制这枚印章。在印面谦逊地刻金妃之印字样,却用了寻常金人不懂其含义的螭虎钮,假托天赐玉印的说法,将来争后位时又可成秉承天意的理由。这女子早有预谋,心机当真颇深。
抬目看看玉箱,见她正凝神观察自己的表qíng,便在心底那丝冷笑浮上唇际之前给它略加了点淡淡的温度,宗隽注视着那满怀戒备的女子,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十分诚恳:是我没说错,果然是金后之玺。
玉箱便微笑,道:奇了,别人看见的都是金妃之印,为何八太子偏偏会看成金后之玺?
宗隽将玉印递还给她:这玉印既是天赐,必与凡品不同,蕴有灵气,此中真意未必人人皆能看出。
玉箱手指轻抚印面刻字,含笑看宗隽:八太子确是有心人,只是玉箱命薄福浅,但求能与殊儿平安度日就好,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宗隽笑道:夫人龙睛凤额,地角天颜,这等命相天下罕有,将来富贵不可限量,也不是夫人能推却的。
玉箱奇道:咦,八太子连看相也jīng通么?
宗隽道:不过略知一二。是夫人命相矜贵,让人一看便知。
玉箱浅笑不语,须臾,忽叹了叹气:纥石烈皇后真是好福气,有八太子这样文武双全才智过人的儿子,可惜我那殊儿先天不足,甚为愚笨日后八太子若有空,不妨对他多加教导,玉箱感激不尽。
宗隽一颔首:夫人客气了。我与殊儿是兄弟,相助是应该的,教导二字不敢当。
如此,玉箱先谢过八太子了。欠欠身,说完此话,玉箱缓缓理好膝上双袖,坐直,微微向后仰,依然带着她恬淡的笑意看宗隽。
宗隽正是等她这么说,此刻听见了,貌甚平静,与她相视,心照不宣地笑。
夫人,该回去让小皇子服药了。此时曲韵儿悄声提醒。
玉箱便起身,向宗隽告辞,走了几步,忽又回首,似瞬时想起了什么,对宗隽微笑道:先帝之子各有所长:二太子四太子战功赫赫,八太子jīng通汉学,大太子除了治国有方外,还jīng于医术,可惜我几次三番请他给殊儿治病,他总谦辞推却,殊儿只得继续吃着太医开的不温不火的药,也不见变聪明一点
这下宗隽倒大为讶异了:大哥jīng于医术?我怎么一向不知?
玉箱亦睁大双目,像是吃了一惊:八太子不知道?大太子常跟太医们来往,切磋医术,据说哪位将领领军途中受伤患病,都是由他先了解病qíng后再遣合适的太医前去为他们治疗的
宗幹?宗隽怔了怔,一抹疑云无法遏止地飘过心间:那么,我二哥病时,也是大哥派太医去给他治病的?
玉箱点点头说:我听郎主说过,是这样怎奈那次的太医发挥失常,连小小的寒疾都治不好也许是二太子位高权重,太医面对如此贵人惟恐误诊,战战兢兢地治,反而弄巧成拙
位高权重宗隽低声重复这词,不觉浅浅苦笑:位高权重
玉箱淡瞥他一眼,微笑说:二太子薨逝已久,八太子如今念及仍恻然,当真兄弟qíng深。言罢轻款转身,带着曲韵儿徐徐离去。
11.药引(上)
若玉箱所言是真,宗幹刻意隐瞒他与太医们来往之事,并称为宗望治病的太医是宗磐请郎主派遣的便显得别有用心,殊为可疑。
宗幹为人稳重,身居高位却不飞扬跋扈,与宗隽一向相处亲睦,宗望死后又是他帮助料理后事,对宗望家人颇为照顾,因此宗隽从不曾怀疑过他跟二哥的死有关。如今听玉箱这么说才渐渐想起,宗幹身为国论勃极烈,是辅政大臣,而宗望当时掌管燕京枢密院,与宗翰一起控制大金军权,领军在外时常自作主张,未必总听朝廷号令,回朝议事时往往与文臣意见相左,完颜晟碍于他战功与权力,决策不得不倾向于他。在郎主面前尚且不存多少顾忌,想必宗望也不会将宗幹放在眼里,且不说政治上的分歧,就是平日私下相处,言辞举止间得罪了宗幹也未可知。而以宗幹的xingqíng,即便对宗望怀恨在心也必不会流露,暗施毒手并嫁祸于宗磐倒是很有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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