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神qíng微变,似有些振奋,推苏离离道:你去吧,我客人来了。两人相望,有些迟疑,却都说不出话来,言欢张了张嘴,还是低低道:去吧。
门扉响处,有人进来。苏离离抬头扫了一眼,正是刚才窗外说话的那个人,穿着月白的衣衫,袍袖舒展。她匆匆一瞥,埋头便走,边走边想:青楼嫖客也有这等人物。这公子一眼看去如重楼飞雪,朱阁临月,俊朗清逸,几乎比我家木头还要好看几分啊。
她正自思忖,迈过那人身边时,那人却一把抓住她手腕,懒懒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苏离离大惊抬头,正对上一双清澈狭长的眼睛。他说话的声音宛如他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一般抑扬。苏离离像见了鬼的猫,脑子里嗡地一声,全身炸了毛了。
那人仍温言笑道:公子见了我,为何发抖?
苏离离又一次用力抽出手腕,虚弱地说:我也是感慨人生的际遇实在离奇了。
锦衣公子向后看去,言欢尚穿着寝衣,苏胸半露,也叹道:实在没想到,公子竟是水旱通吃。
勾栏里的谑语,男人和女人叫走水路,男人和男人叫走旱路,却含了些隐秘曲折的意思。言欢听得这话,忙把寝衣一拉,先红了脸,半敛着眉,低声道:祁公子先请坐,恕奴家换身衣裳。径自转去屏风后面。
苏离离虽不懂得水路旱路,但见言欢都红了脸,自然不是什么好话,当即正色道:公子勿要取笑,我是女子,不是男子。言欢是我结拜姐妹,今日来此看看她。
她突然这般坦率起来,那锦衣公子反收了笑,将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眼神锐利如刀,正色道:你也是这里的姑娘?
不是。
那是哪里的姑娘?
苏离离不由得生起几分薄怒,我是良家女子,不是风尘中人。话音一落,见言欢换了一袭浅紫的舞衣,依在那屏风之侧,幽幽看她。苏离离猝然停声。
言欢婷婷袅袅地走出来,漱了杯子倒茶。锦衣公子方才赞她花开不败,现下正眼儿也不瞧她,却盯着苏离离道:你上次不说你是女子,是因为与你同行的那人也不知道你是女子吧?
一针见血。
苏离离垂首道:正是。公子若是别无他事,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站住。他闲闲地一拂袖子,如闲庭信步,又尽在指掌,你叫什么名字?
此问无礼。然而苏离离女扮男装做买卖时,原没在意她的芳名被大老爷们挂在嘴上呼喊,也不介意他这么一问,踌躇片刻道:我姓苏,是如意坊之尾苏记棺材铺的东家。
锦衣公子端起言欢捧上的一杯香茗,随手搁了却不喝,波澜不兴地说:我知道你姓苏,我问名字。
苏离离无奈,只得答道:我叫离离,就是离开这里的离。
锦衣公子嗤地一声轻笑,我又不是鬼,你见着我就这般想走。
苏离离望着他看似多qíng实则冷冽的眼眸,恳切道:公子,小女子只是个寻常百姓,乱世之中求个平安度日,不想招惹别事。今日见着公子实是遇巧。我做的生意,也不敢招呼公子多来照顾。言欢姐姐美貌温柔,公子来与她叙谈,我在此多有不便,自然当走。萍水相逢,何必多问。她抛一个眼神给言欢。
言欢对桌坐了,轻笑,柔声道:祁公子好不容易来了,倒戏弄我这妹子来的?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别吓着了她。
锦衣公子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七分赞许,三分深沉,缓缓道:苏离离苏姑娘不仅聪明,还聪明得透彻。莞尔一笑,我姓祁,就是采蘩祁祁的祁,祁凤翔。家中行三,人称一声祁三公子。苏姑娘记着,后会有期吧。
苏离离虽穿着男装,却曲了曲膝,敛衽行礼,夺门鼠蹿而去。
言欢见祁凤翔望着门扉犹自沉思,心中不悦,却将一个笑容绽得明艳动人,三爷一去半月,怎地昨天又想起言欢,让人捎信儿说今天来?
祁凤翔转过头来,眼神描画她唇线,柔声道:来,便是我想来;去,便是我想去。言欢这般剔透,怎会问出这么愚蠢的话来。
言欢微微仰头笑道:言欢今年十五,在这欢场已有七年,阅人无数。公子来便是来,却不是为言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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