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打玉姐儿有了名字,程家日见安稳,忽忽数月并无甚大事发生。
程素姐还奇怪:这般安宁,总似有什么事儿我给忘了。
忘掉的自然是吴家了,吴大郎父子已被关了数月了,吴大娘子满心营救丈夫儿子,并无心qíng再闹。吴二郎本就无家无业,也无人jīng心照看,一病而亡。吴大娘子两个年长儿子因缺医药,腿脚落了残疾的毛病,吃这一回大亏,始知畏惧皆不敢上门来闹了。
吴大郎父子在狱中被差役日日敲打,苦不堪言。
不特中秋,连冬至、新年,吴家都无力再闹。
程老太公见火候差不多了,与主簿递一消息,把程家父子放出来,勒令补还欠款。又与程老太公道:也就是太公有话,我才担着风险。这因逋赋未纳而抓人入狱,本就有些不妥,再耽误些时日,人死在狱中,却不好jiāo待。
程老太公会意,与了主簿一把银壶、四只银杯,又备了猪蹄、烧鹅、鲜鱼等,号称是拜年之礼。两下便宜。
时已入冬,寒气bī人,年关又近。吴大娘子把吴大郎骂了一回:若非我还了大半欠租,你何得回来?
吴大郎挨了骂,也不回话,拿眼睛把屋里一扫,已是家徒四壁:休要吵闹!还有几贯未还,早早还来,免得再拿了去关。不得不动脑筋要把妻女卖了偿还。
吴大娘子年老,并无人买。其余有两媳,皆是乡中女眷,一日舒心日子未曾过得,相貌也不甚好,卖不上几个钱,唯有卖到旁人不愿去之地,方能多拿几个钱。吴大郎与儿子一商议,便都卖了女儿是早就卖了的,只恨命薄已亡,不及卖
第二回。
拿了几贯钱,还了逋租逋赋,连抓药的钱也无有,索xing换了酒食。吴大娘子心疼:好歹留几个钱好过活。被吴大郎打了一顿,一脚踢在胸口上,再不敢说话。
吴家父子开怀畅饮,又争酒食。牢里饭食粗砺,一朝开荤,居然积食,吴大郎活撑死了。余下弟兄三个,无家无业,又有棒疮未愈,彼时天寒,酒醉之人不觉,睡梦中竟冻死了。
隐患既除,程谦看得暗自佩服。林老安人还嗔道:老东西,早有办法,如何不早用?
程老太公道:皆有失yīn毒,我本不yù生事,奈何奈何。又私下教秀英,要便不做,要便做绝,休要磨牙。
第7章 三年
玉姐听话,给你系长命缕的时候不许说话,听到没?程秀英左手拎着女儿,右手拎着五彩丝线结的端午索。
玉姐奶声奶气地道:娘,你先把我镯子卸了再系啊。
我还没说到呢,你就这般xing子急。
素姐不由失笑,xing子急这三个字,旁人说犹可,偏偏是秀英这个连坐月子都不肯安生、必要过问家务一天听不到回报就急得捶chuáng的人来说,未免让人觉得有趣。
时距玉姐出生已三年有余,没了吴家时不时登门骚扰,程家日子过得端得快活。轻松的日子跑得快,程家的日子一如概往地丰足又不致过于忙碌。程秀英已接手了大半的家业,程老太公退居家中,得空就把玉姐抱到膝头,教她认几个字、读两本蒙书。
玉姐生来聪敏,过目成诵,程老太公既喜且叹。喜的是曾孙女儿早慧明达,叹的是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好生教着读书,为聘名师,早早进学,许能中进士哩。如此发家可待了。更有一等伤心事自玉姐出生,秀英就再没有消息,阖家上下未免着急。
这种焦急的qíng绪并不是时时弥漫在程宅上空的,遇上了欢喜的事qíng、欢喜的日子,程家的生活还是颇为愉快的。比如过节,比如程秀英亲自给女儿系五色缕。阖家上下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三个女人抢着带她,奶娘且要靠后。这一日,连程老太公都很想给曾孙女儿系一长命缕,只恨大家都抢不过孩子娘。
这样的场景看过许多次,程谦依然觉得有趣,虽已看了过几次,依旧坐在一旁看着妻子给女儿系五色缕看得出神。
林老安人闲不住,也拿了条续命索给程老太公:你也系一条。程老太公乐呵呵地道:是得系一条。还要活着看到曾孙出世哩。
程秀英给玉姐系完五色缕,取方帕子包了玉姐的金镯子,jiāo给小喜:收好了放我的妆匣里,过几日再取出来给玉姐戴。小喜笑着接了。程秀英一指一张红漆的托盘:再数出四条来,余下的你们也分去戴了。
小喜笑道:我放了大姐儿的镯子再来拿去分与他们。腿脚灵便地趋回程秀英的卧室,把镯子放好了,回来拿五色缕,却听到已经系好了五色缕的程秀英在与林老安人说话:雄huáng酒我看着他们泡好了,菖蒲、艾糙一大早就叫他们挂上了。说着又拿起艾糙来给玉姐佩上。
把女儿推后两步,程秀英仔细端详玉姐,眉心点了一抹朱砂,头发系起,因年幼,cha不得簪子,便在发带上系上了些镶着细小宝石的金银坠脚。颈间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儿,又有金锁片儿,大红的衣裤,皆绣着花此地多绣娘,便是普通人家女子手艺也是极好脚上一双小红绣鞋,鞋头还各fèng一个大绒球。
看得满意了,程秀英方转头与程谦说话,冷不防看到程谦看女儿正看得入神,不由伸手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闺女好看吧?
程谦咳嗽一声,上前一步抱起玉姐来:我闺女,自是好看的。
程秀英一声嗤笑:那是你闺女?就没我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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