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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撇嘴,夫君又不好吃!哥哥打我我也认,骂我我听着,可这样惩罚是个什么说法?我若嫁了人,便这辈子再难见哥哥,你若心中烦躁,冷疾犯了,又找谁发作?

少年冷道:你惯会撒泼,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养你为了什么,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但没有用这个威胁到本君的道理!敏言如何待你,只凭你日后的手段,带着神佛做嫁妆,自己不修为,照样没什么造化!

小孩不说话,打着牙颤,害怕地用头抵着少年,把体内的温度一点点传给少年,泪却掉了,她埋怨道:我活着本就没出息,本就艰难,你何苦拆穿?

少年面色发冷,怔怔地看着手下的孩儿,没有表qíng地吐字道:你觉得活着费力,任凭谁也没好过多少。何苦生为人,人就是这样苦,你倘有本事,下辈子便托生为一块石头,那才妙。

扶苏笑了,静立雪中,望着这三人。妫氏表qíng尤妙,她似爱极这二人,又似恨极他们,似不防备,又似心底早就有几分预感,一时间,一张俏脸青白jiāo错,最后,眉眼俱愣了。

少年心念一动,一挣扎一解脱,便睁开了双目,果然还在石头房子中。

这是第二梦。

道士望着天上日月的更替,看着病chuáng上逐渐微弱的气息,最终有些恼怒,宽大的袖子拂起凉风,给了一直垂头沉默的灵魂一丝警醒。他说:殿下,天寒也冷,已至极限,莫待悔之晚矣。

飘浮在天地之间的这撮灵魂忽然间笑了,他抬起头,带着无穷的艳色,怅然问道:道士,她为何还未死?

道士用拂尘指着他的心,那一点金色的光圈,冷道:它不死,这huáng衣女如何死。

少年闭目,伸手探入胸口,表qíng变得扭曲起来,他费力地掏出了什么,道士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有些惊诧,也有些不敢置信。

他把心掏了出来。

魂不附体,心神俱失。

他说,这事其实不大难。

紫金散人觉得荒谬极了,问他:世人做任何事都有前因。我救你是因救了人间天子,可累计三百功德;天上那山君看你目光不善,是因为想要除了你,扶持他的夫君;质水潜伏画中,寻机害你,散你功德,是因你生xing狂悖,害了她的xing命;而你呢,分明神志清楚,却甘愿为一幅画所迷,前前后后,历经三百余年,不肯放下前世?

世子成觉的灵魂握着一颗鲜红的心,忽然笑了,我不要它了。不是那些仇人害得我如此,是它。这样便安好了。

是这颗心令他这样láng狈,是这颗心令他这样惨痛,是这颗心令他那样死去。

紫金散人自畜生化形,不,自他是一头小láng崽子起,吸取日月灵气,入了道门开始,几千年中,从未碰到这样奇怪的人。

少年从毫无生气的ròu体袖口处,掏出一幅卷起的绢画。

画上是一个姑娘,他看了千万次,从未揉过眼睛。她长得那样好看,是他自入人世洪荒,有记忆开始,从未见过的好看。她熨帖着他的心,眉眼唇角像是为他而生的契合。

他前生只见过她一次。那一天,是他的娶亲之日。

他站在鹦鹉桥的左岸,簪着珊瑚枝;她站在鹦鹉桥的右岸,凤冠霞帔。

他看着她,在风高天暖的八月夜晚,朝他走来。

他伸出了手。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呢?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瞧不见凤冠霞帔下的那张脸。

他记得前世的每一个瞬间,包括每一个妄图害死他的政敌得意的瞬间,但是,除了这个瞬间。他知道是她最终害死了他,所以,此生他来寻仇了。

他看到huáng衣女子画像的那一瞬间,便知道,画上的人就是盖头下的她。

这个妖女。

紫金散人望了望日头,道:还剩半个时辰,长命香就要燃尽了。纵然太后凤气深厚,也抗不过命数。

化成画中女子模样的鬼女质水与他jiāo合时,吸了他大半阳气,趁他昏迷之际,携着他的魂魄,诱他洄逆前世,把他的政敌一一杀尽,损了三千功德,三魂六魄如今只剩一魂,入不得地府,升不得仙天,这才不沉不浮,入了天垣,碰巧被他撞见,处置了质水,方挽回最后一魂。又幸得太后凤气镇压,故而剩余魂魄也悉数寻回了,正当紫金散人觉得自己三百功德唾手可得时,熊孩子出了岔子。

穆王世子成觉玩腻这人世了,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一看画中女的真身。

扯你娘的犊子!

紫金散人在心里暗骂熊孩子,明面上却不便得罪,屈指算一算因果,他前世与那山君相公的前世,倒是休戚相关,故而便把前世之事化成一个半真半假的话本子,诱扶苏上当,借他充沛的jīng气带奄奄一息的成觉到前世一观。

孰知熊孩子得陇望蜀,还想宰了前世最后一个敌人,而这厢扶苏似是因触动玄机,渐渐对前世之事有了些感应,纵然不翻看话本子,竟也能自发做一二照应前事之梦了。

人间这趟浑水益发浑浊,倘若让二位天尊知晓了是他所为,莫说成仙,给他拴条狗链子都是轻的。

老道士,急什么?他捧着心,放在舌尖上舔了舔。咂摸再三,竟是苦的。

扶苏没料到自己还有第三梦,但来时,也如决堤的江水,任谁也无法挽回这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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