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叹息时,忽听外面守卫禀报,说有人自称是高将军的义子,在堡外求见。
高盖笑道:莫不是定儿来了?我还以为我反了苻坚,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瞧我呢!
众将闻言大笑:不如把他也拉了来,从此父子团聚,岂不是好?
高盖摇头道:他是氐人,从小就呆在秦国,恐怕不成。不过大概可以劝劝他,让他离了长安,不要和咱们为敌。
遂叫人快去请进来。
彼时各方混战,父子、兄弟或亲戚在不同敌对势力之中,也是常有的事。比如慕容泓、慕容冲都起兵叛秦,苻坚把他们的皇兄慕容暐叫去大骂一顿,见他肯写劝降书,便依旧让他留在秦国做他的尚书令,其他慕容氏为官的,也不曾责罚或免职。如杨定这般身在苻秦为官,却有个西燕大将为义父的,也不少见。只是在这等紧要关头,能跑来认亲相会,也够怪异了。
一时过来,果然是杨定,依旧一身杏huáng的衫子,斜cha华铤宝剑,懒散明朗的笑意,拜见过高盖后,便坐在一旁案边,自在地喝茶吃果子,听众将谈笑。
众人猜得杨定此时来找,多半有事,陆续也便告退。高盖拍拍杨定的肩,笑道:秦王不给你好的吃么?瞧你怎么又瘦了?
杨定大叹苦经:没办法,相思使人老啊,只瘦一圈算是好的了,再找不到我想找的人,只怕我要变成个白胡子老头了!
高盖失笑道:哪家的姑娘啊,害你弄出这副熊样来?
杨定将一片切好的西瓜扔到自己口中,方才望向高盖,神qíng沉寂却坦然:云碧落。
碧落!高盖不觉惊呼:上次便听说你和她的一些流言了,难道是真的?不过她不是早回长安了么?怎么跑这里来找她?
杨定推开窗棂,拿了块瓜皮扔到院中的梧桐树下,赶开两只鸣叫的知了,微咪了眼,问道:义父,你确定碧落已经回长安了么?
难道没有?高盖沉吟道:中山王告诉我们,说她是秦国jian细,我想这碧落姑娘在秦王身边呆了那么久,若帮秦国做事,也在qíng理之中。中山王若是发现了,怕也不忍杀她,该是有意放了她一马,才让她顺利逃脱。不过,她既帮秦王做事,离开后应该会回长安啊,不然,她一个女人家,还能去哪里?
是,她还能去哪里呢?
杨定苦笑,不由又想起那个村头村尾开遍桃花的小山村。碧落也该是喜欢那里的吧?
可她既然决定出来,又决定回慕容冲身边,自然不可能再回去。
最关键的是,杨定明知碧落对苻坚心有介蒂,甚至不肯叫他一声父亲,就绝对不会帮苻坚做事,慕容冲又怎会说碧落是苻坚派来的jian细?碧落那等孤僻而痴绝的xingqíng,又怎堪忍受他这样的无端指责?
高盖并无子嗣,对这个少时便被自己养育着的义子自是qíng分深厚,眼见他谈笑之际,虽然潇洒自若,但一双明亮的眸子,已经掩不住的焦灼担忧,显然用qíng已深,遂拍着他的肩,劝道:不用担心,那丫头身手不弱,出不了事。中山王已经不要她,只要你找到,包管能抱得美人归。
怜薄命 断肠盟言如何诉(二)
可我担心她已经出事了。
杨定紧按窗棂,怔怔望着窗外郁郁深深的野糙,就如这一个多月来他心中的忐忑不安一样,在夏日炎炎酷暑中,疯魔了般往上窜着。当秦人的眼线禀知碧落失踪,长安又迟迟没见伊人到来时,他终于耐不住,丢下京中事务,也不管两军正处于战时,奔往慕容泓部打探消息。
高盖递过一碗凉茶,笑道:我瞧是天热,你心神难定,自寻烦恼吧?
杨定捧了茶,一气饮尽了,方才问道:义父,既说碧落是秦王jian细,可有人拿出证据来?中山王说碧落已经离去,那么,有没有人见她离去?她离去前,可曾有过异常行止?
当日京城传来的密信虽有两封,但慕容泓将关于碧落的那封直接转给了慕容冲,高盖等人只知慕容暐的密旨,却也不能与杨定提起。
细细回想片刻,高盖也纳闷起来:没听说有什么证据,这毕竟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们也不好细问。但那日我们刚商议了西进长安之事,离去时,中山王被济北王殿下单独留下了。寻常济北王很少主动找中山王单独说话,但那天似乎把中山王留下来谈了好久。后来隐约听说中山王在山坡上喝了很多酒,还有不少人听到中山王酒后的咆哮第二日,便听说碧落姑娘离开了
他疑惑道:莫非是济北王知道了什么,告诉了中山王?平时中山王对碧落姑娘极是爱惜,一反常态喝得酩酊大醉,便是知晓了碧落有异心?
可碧落没有异心,只是有一个她自己根本无法改变的身世而已。慕容冲看着碧落在自己跟前长大,与她相知相惜,也不会相信碧落有异心。他所不能接受的,应该也只有碧落那个尊贵却可怕的身世而已。
杨定的呼吸渐渐粗浓不定,眼中映了夏日的烈烈阳光,有飓风席卷过沙漠的苍茫和惊惧。
他缓缓转过身,有几分吃力问高盖:中山王的住处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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