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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暧见大致快瞧完了,暗自舒了口气,眼光一转,却忽然瞧见旁边竖着一尊润白如玉的佛塔,脚下的步子便停了下来。

旁边那cao着江南口音的工匠见状,赶忙凑前谄声道:公主请看,这七重浮屠是暹罗国进贡的上等象齿所作,镂圆相合,正宗平江牙雕的手艺,没一处拼接的地方,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件来。闻听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是好佛之人,臣特地jīng选的底料,足足花了一月工夫才完成,待寿宴时进献了,太后一见定然欢喜。

她嗯了一声,见那佛塔重檐繁复,作八角形态,塔基上还密密麻麻的刻着梵文,刀工jīng细,果然是不可多得的jīng品。

或许是常年修佛的原因,她一见也不禁有几分喜欢,拿在手中左右端详,越看越是中意,可也知道这等好东西与自己是无缘的。

叹了口气,正要放下,目光瞥在塔基处的梵文上,微微一愣,秀眉不由得拧了起来。

那工匠见她面色有异,像是瞧出了什么异样,自家也紧张起来,便试探着问: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臣也好jīng益求jīng。

高暧把那梵文前前后后顺了两遍,才开口道:你这刻的是《般若心经》,用的还是悉昙字。

那工匠脸上一惊,随即拱手肃然起敬道:公主慧眼如炬,这悉昙字数百年前传入中土,乃是梵文正宗,可惜如今已然式微,臣特意选取此文,以彰显我大夏乃佛学正宗,其间翻阅了上百本古籍,才将这心经集录完成,着实费了不少工夫。

高暧点点头,指着佛塔上的梵文道:瞧得出,你是费了心思的。只可惜全然不懂这悉昙字的书写之法,难免有些错漏之处。比如这句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其中此字右下多出一个点来,误成另外一字,其意便大谬不然了。另外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作为接续的摩多点画也是不对的。

那工匠见她一一指正,面色登时难看起来,侧头看看身旁,同僚也是满脸呆滞,也是惊愕万分。

公主,这这不会的吧?

高暧轻轻一笑:方才你也说这悉昙字在中土已然式微,如今用的多都是天城字,平常人还真不易瞧出错来。只是不巧,本宫曾在弘慈庵读过一卷数百年前传入的悉昙字《心经》原本,你若是不信,可去求请来与这佛塔上的一对,便知本宫所言不虚。

两个工匠面面相觑,这佛塔上的经文本就是他们四处拼凑来的,想着赶工,也不会有人识得,就没如何用心考据过,如今见这公主正本溯源,说得头头是道,心便虚了,慌忙躬身道:公主恕罪,是臣等疏忽了,这便去求来真本对照修改,务求一字不错。

高暧刚要答应,便听旁边一直没做声的徐少卿忽然说了句:不必改了。

言罢,便从她手中拿过佛塔,重又放回案几上。

高暧愣愣的看着他,不明其意。

那两个工匠却不由暗笑,心说这徐公公恶名在外,没曾想今日却如此通达qíng理,知道太后寿诞期限将近,这佛塔又改之不易,反正除这位眼睛毒辣的公主外,也不会有什么人辨出错处,索xing便将就了。

还没来得及窃喜,便见徐少卿猛地抬手一拂,将那佛塔打在地上,啪的摔作两截!

徐公公!这

两人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噗通跪倒在地上,直直的盯着那件再也无法修复的宝贝,脸色瞬间转成了灰绿。

高暧也吃了一吓,原以为徐少卿真打算敷衍过去,没曾想居然如此绝决,竟为了些许不起眼的错处便直接将皱这价值连城的寿礼毁掉了。

呵,堂堂平江府的巧匠,原来就是这般样子。他面色淡漠,目光中却是寒意凛然。

两名工匠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咚咚的磕着头:徐公公息怒,都是我等疏忽,实在该死,该死求公公饶命!

饶命?如今寿礼还未完工,本督要你们的命做什么?左右还不算晚,回头去库房再选一块上等料子重新雕刻,仍是限期一月jiāo付,倘再出半点差错,也不用本督处置你们,自去向你们管事那里领罪吧。不过么,今日若不不小以惩戒,只怕你二人仍不长心,来啊!

他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两个穿褐衫的东厂番役跨了进来。

把这两个不晓事的蠢材拉出去,各打二十棍子,上了药即刻赶工,若坐不得椅子,便趴着雕,一刻也不许耽搁。

徐公公饶命!饶命啊

两名工匠吓得魂不附体,如捣蒜般的连连磕头。

高暧也有些被吓到了,她之前只是随口说出那刻文的错处,改了也就是了,岂料他行事居然如此果决狠厉,眼见这两人因着自己那几句话便要受皮ròu之苦,便想出言求qíng。

刚要开口,徐少卿却忽然别过头来,她与那冷冽的目光一触,将到嘴边的话竟硬生生地顿住了。

第19章 素心斋

高暧默然。

他面似冰,心如铁,浑不像之前所见的样子。

和自己在一起时,这位厂臣虽然也是冷着面孔,不苟言笑,但从不曾这般狠厉厉地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可现今他却真的如同传言中的地府阎君,弹指间便可定下别人的生死前程,丝毫没有一点点的迟疑犹豫。

或许那些个话说得都不错,他是令人闻之色变的东厂提督太监,大夏当朝首屈一指的权宦,并不是自己一直以为的那个样子。

拉下去,着实打。

徐少卿别过那森寒的目光,淡然的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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