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含糊一声,点头放行。
唐竞不禁庆幸,这一手在此地仍旧通行,自己的动作也未曾生疏。
等到了里面,隔着几道铁门,他看见吴予培被狱警领出来,身上穿着囚衣,瘦得厉害,满身污秽,却只是默默地走,默默地坐下,举止依旧。
许多年以后,唐竞只记得自己落过两次眼泪,一次是周子兮生孩子,还有一次就是此刻。他在门外站了许久,努力将那一点泪收回去,挂上一个笑,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人说:吴律师,吃饭啦。吴予培一震,抬头看见唐竟,又是一震。
周小姐也回来了?他脱口问。
唐竟点头,而后纠正:是唐太太吴予培笑起来,道:对,是唐太太。时隔多年,要说的那么多,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唐竟便打开保温桶,要他先吃饭吴予培倒也听话,鸡汤泡饭,一匙一匙送进嘴里。唐竞见他用的左手,便知道不对,捉了他藏在桌面下的右手起来看。果然,是用了刑了。
唐竞大怒,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就要去找狱警。
反倒是吴予培劝他,拉他又坐下,缓缓对他道:前几年,汽车经过苏州河,总能看见棺材沿着河岸一字排开,一眼望不到头,要是下大雨被雨水冲下去,也就这么顺水漂走了。看到过那些场面,就知道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唐竞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位君子还会这么想,忍不住调侃一句: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高尚?只是一句玩笑话,吴予培也的确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口自嘲: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每天睡到半夜,好像都能听见渊儿在跟小沁说话。他说哥哥去上学了,你不能跟去,在家乖乖看图画书,等哥哥回来考你。每天早上起来,小沁又会来问我,今天哥哥总该回来了吧?你说要是我不这么想,你叫我怎么面对自己啊?唐竞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低下头避开吴予培的目光,等着那一阵泪意过去。
离开提篮桥监狱,唐竞回到毕勋路。17号的门已经开了,沈应秋站在铁门后面,只是看着他,却不开口,似乎是想从他脸上辨出所有答案人见着了?还活着吗?
怎么个样子?
唐竞心中牵扯地一痛,从车上下来就挂上一个轻松的表情,道:人见着了,没有什么事,你别担心。沈医生眉间松动,却还是将信将疑:有没有信给我?他唐竞斟酌字句,手受了一点伤,也不是很要紧,就是怕写出来的字叫你看见了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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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应秋简直无语,怔了怔才开骂:他这人究竟怎么想的?!手要紧?还是命要紧?
莫说是一只手,就算叫我知道他少了一条胳膊,也不过就是一条胳膊,我还会嫌弃他不成?哪怕画个符给我,叫我知道他还活着,我何至于怕成现在这个样子?!唐竟笑出来,知道怀疑还是有的,但沈医生选择相信。
周子兮趁着这当口看了他一眼,他微一点头,也是叫她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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