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没有做过太多预想,不过,多少有一些心理准备——倘若她突然弹跳起来,高声斥责他,或者直接将他扫地出门,他觉得都算情有可原。但是,她都没有。她就只是那么望着他,嘴唇略微张开一丝惊讶的弧度,没有抵触,连半点都没有。于是他掩下一半睫毛,缓缓向她凑近过去。他将手指一一插入她的四个指缝当间,直到全部插满,紧紧握住。
最后,他吻了她。
这个初吻实在太过草率。因为他仅仅只是屏住呼吸,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她的唇瓣。不仅没能感觉出她的嘴唇是软是硬,甚至连事后回想起来,到底是不是真的碰到了她的嘴唇都难以确定。旋即,他立马像触电似的同她分离开来。他仍然担心她会产生抵触,这与担心被她斥责或是控告之类的后果并不相同,她的抵触本身就会严重地刺伤他。
然而,她回握了他的手,并且,也吻了他。
或许第二个吻才算得上真正的吻。他放开了呼吸,逐渐感受到气息的纠缠,有一点温热,有一点湿,还带着一点牛奶巧克力的香味。而她的舌头,好似比巧克力更加容易融化。他轻轻含住她的舌尖,吮吸所有亲密的味道,吮吸着,舔舐着,直到她也大起胆子吮住他……那之后的感觉,好像完全从记忆中抹去了一般。因为他实在是太亢奋了,亢奋得竟然激活了自身的保护机制,身体自动降低他对外部刺激的反应,免得他兴奋过度从而猝死。不过,他记得她的心跳,记得很清楚,她的脉搏扑腾扑腾地传进他的掌心里。她对他怀着同样的情感,她的心有着和他同样的悸动,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终于,朦胧的初吻告一段落。嘴唇分开以后,他们的眼睫却依然碰在一起。她很害羞,看他一会又垂下眸子,垂下了眸子,又害羞地抬起眼睛看他。这番眼波的流转反倒使他坦然起来,他放轻了声音,抛开全部顾虑向她倾诉出自己的心声:
“我一直在想你。”
“我也是……”
说出这句话,她似乎也不再像刚开始的那般局促了。然而接着,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抓着手里的铁皮盒子站了起来。
“……等一下哦,我把它放到冰箱……”
“巧克力不能放冰箱,放了会变质。”
她在脸上流露出困惑的神色,盯望着他,似乎从没听说过食物放进冰箱会变质的道理。
“那……放在外头不会变质吗?”
“会。所以要尽快吃。”
他听出自己语气中的漫不经心。空气中刚刚升腾起的暧昧被这段突如其来的插曲冲淡了,他觉得有些扫兴。
于是,她拿着那盒巧克力进了卧室。照理说他应该留在客厅里等她,可不知为何,他竟然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整个套间就只有这么一个卧室,空间很小,所有的家具都紧巴巴地拥挤在一起,显得再寒酸不过。当他看到卧室里并排摆着两张床铺时,那股扫兴的感觉再度打心底涌了上来,并且,较之先前更强烈了好几倍。
这又不是学生宿舍,她当然不可能一个人住。不过他没想到她连自己独立的房间也没有。两张床铺齐头并排,简直毫无隐私可言。他感到心中那股曼妙的悸动,顷刻间也被眼前简陋而庸俗的现实给扼杀了。
地方实在太过狭窄,她把书桌的抽屉拉开,椅子就坐不下人了。看着他站在门口,好像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她就又变得局促起来。轻声细气地指着绣有熊猫和翠竹图案的枕巾,说是她的床,意思是他可以坐到她的床上。
他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还直截了当地问她跟是谁住在同一个房间。
这么问当然很不礼貌,可他实在是太失望了,失望到难以维持惯有的教养与风度。而且,这一个礼拜反复梦到的结局——被她的父亲拿住把柄敲诈勒索的结局,也清晰地重现在脑海当中。当她说出那张床属于她母亲的时候,一个憔悴的、因操劳过度而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衰老的女性华工的形象,取代了他想象中那位的父亲。然而不变的是,他们都打断了他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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