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兀那个小丫头,你做什么张望?你家主人是哪个?”
对面船栏杆上依着一个半大小子,个头不高,生得白白净净,声音虽还是童子稚嫩之音,却隐约已有几份颐指气使的傲然。
为了赶路安全舅母给月奴换了粗布衣裳,难怪少年误会。她漠然扫视了他一眼,不说话,只翘首往前头努力张望。
似乎是前头大船与本船相撞,只她到底身处船中央,便是再怎么使劲儿往前够都瞧不见再多。
少年看得对面船上那个小丫头琉璃葫芦儿一般剔透,却在窗后跳啊跳的,显然是不够高,“嗤嗤”一笑:“小丫头,休跳得小爷我眼花!外头寇相公家大船的升降舵与你们的披水板撞上了,要上二层的舵楼才看得分明。”
月奴一想,是了,升降舵须得吃水浅将船舵拉高,吃水深将船舵降下,如今汴河上航运繁忙,想必是有船工手忙脚乱。
她站在窗边沉思,挽着三鬟于头顶及两耳,再用红锦缎缠绕其间,眼睛黑沉沉秋水一般,格外的顾盼生姿,可仍旧是一声不吭。
少年着急,眼珠子一转,捡起桌边的人马转轮④晃了晃:“丫头,回话这个就与你顽。”
月奴哪里会理会?她瞥一眼少年,生得粉妆玉砌,心想:也不知是谁家,养得孩子这般没大没小。
那少年显见得一向养尊处优,哪里被个烧火丫头三番两次漠视过?
或许是被那丫头目中无人的气势所激到,他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大声道:“黑米团子!黑胖!听见否?”
月奴忽得大怒,她在陇右道长大,骑马射猎无不精通,也因此全身都晒得蜜褐色,没少在刚进汴京时被明月姝那一帮小娘子冷嘲热讽。
就连杜轻臣,也明里暗里嫌弃过她肤色,当众写打油诗道“托香腮、难辨乌云鬓,好一个水墨明三娘”,引得四娘子咯咯咯的笑,她难堪得要死,恨不得立时钻进地里去。
忽得一下钻心的疼,加上刻骨的恨,还有不知道何处来的羞耻、自卑,齐齐戳到心里,月奴猛地一叉腰,指着那少年就骂道:
“这厮!你省的甚么?爷爷我是黑米团子,你是什么?说我黑,怎的你白?脸赤白腰子一般,如何敢笑话俺!你托谁的势要?没了当絮絮聒聒地!”
少年目瞪口呆,天可怜见,他没见过这般粗鲁的小娘子,也从未听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村骂。
月奴见他直愣愣站在那里,像个被雨打了的蛤 --蟆(我没想到这两个字也会被禁),又添上一句:“怎地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
骂罢做个鬼脸,啪的一下关了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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