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庭芜绿 2
周广缙和妻子去看望岳父母,才走到胡同口便听到婉转悠远的笛声。“妈妈吹的笛子。”佩玉说。两个人听着笛声来到院门前。吹得真好,周广缙想,笛声洗尽尘俗,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他能感受到吹笛人的快乐。
“母亲为什么肯回来?”
“你不知道?”佩玉嘲讽地笑笑。他出于同情岳父所做的事瞒不过妻子。“若是我母亲沦落到这步田地,你会帮她吗?你大概会认为她咎由自取。为什么会回来,扯平了。”佩玉轻快地说,“其实没扯平,一边是十八年、数个人,一边是九年、一个人。但是女人不会像男人那般滥情。”
“父亲心中不存芥蒂吗?”
“要看他最看重什么,最想要什么。男人的芥蒂才算芥蒂,女人的芥蒂就可以被忽略?”
他们等笛声停住才敲门。
父亲母亲一起来开门,苏樨蕙脸上带着笑意,她看起来十分年轻,周广缙不敢相信她已有五十七岁。她时常对着丈夫笑,脸上是小女儿的娇羞,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周广缙明白为什么岳父焕发了青春,任何男子在热爱的滋养下都将被成就,就像曾经的他跟佩玉。
戚明钊跟女婿颇亲近,他们这段时间走得很近,他跟女婿学着做生意。两个男子都很看重对方,周广缙经常被岳父睿智的头脑所折服。
戚明钊对女儿生分,尤其当他了解到赫伯特是在佩玉学校的庆典上一眼相中妻子时,他打算永不原谅她。佩玉曾是他最宠爱的孩子、唯一宠爱的女儿,樨蕙不要他的爱,他便把自己对樨蕙的爱都投到樨蕙的女儿佩玉身上。结果,她出卖他!他亦不与两个儿子往来,他一生为妻子儿女奋斗,竭尽全力送儿子们去欧洲读书,每个人七年,戚家出了两个留洋的博士,有一个和那美国人还是校友!
戚家庶出的小孩在他眼里如草芥,不论男女。他不愿看到他们,不愿称他们为自己的孩子。妾室们生产的日子对他来说就是丧日,每一个庶出的小孩都是他和妻子之间的隔阂。庶出的小孩出生后都没有名字,他们的母亲要等月子过后自己去他的书房讨一个名字。他皱着眉头随便说一个,不像曾经为儿子们取名,他跟樨蕙早早地在古籍里翻来捡去。妾室们都自己哺乳,没有奶妈代劳,她们不配!
他把樨蕙的儿子们放到掌心里疼,结果他们对他还不如广缙,广缙于佩玉的淫威下尚能偷偷寄照片给樨蕙。他们甚至不如他从街边捡来的小厮,他只提供给他食宿,他便对他忠心耿耿!
儿子们寄给母亲的信他从不看,樨蕙说你这般记恨他们,可见对我也心存芥蒂。
“记得你跟我吵架时说的话吗,蕙蕙?你说,‘那么一群人呢?十八年呢?环肥燕瘦、各具姿态,想想我怎么面对的!’我就完全不怨恨你了。我咎由自取。”
戚明钊夜里睡觉时一定要贴着妻子才安心,让她把脸伏在自己肩上,或是把她的腰臀埋在自己的腹窝里。“我是不是有老人气?”
“什么?”她没听明白。
“就是有老人的那种暮气、臭味。”樨蕙没有,她的气息好闻极了。
“瞎说!哪里有!”樨蕙打他一下。
“那个人有吗?”他知道那个美国人比他年长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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