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炒豆
时序进入四月,陈海天开始倒数,像是期待世纪末降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会如何的那种心情。没有事依然隔个两三天就寄封信来,在站上遇到就互传讯息,一如往常,不特别热络,不特别冷淡,特别低俗。
关站最令他困扰的,其实是信箱里上千封的邮件,彩虹梦用的是旧系统,不提供信件打包功能,必须一封一封地按下转寄。他只能用「反正还有时间」当借口,来逃避着这项浩大的工程。
直到五月初,他终于安分地坐到电脑前开始动工,转寄、确认,像个机器人似地反复按下F和Y键,只是寄不到五十封就失去耐性,跑去厨房动刀动铲炸鸡翅,淋上自制柠檬口味的酸甜酱,很有泰国菜的架式。
「热腾腾的伪泰式炸鸡翅很咻咻!」他咬着鸡翅传讯息给刚上站的没有事。
「是以酸跟辣为主的咻咻鸡翅吗?」
「是以泰国为主的咻咻鸡翅。」他觉得自己回话的逻辑愈来愈像没有事,忍不住吐出鸡骨,闷笑两声。
「感觉像是吃个两只就会发生咻咻政变的鸡翅。」
他又笑了两声,咬着鸡翅继续和没有事闲聊,他告诉自己,反正到关站前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用急着现在把信转寄完。
他尽量把握和没有事相处的时间,以衷忱相待,并静待时日来临那一刻,挥手相忘于江湖,天长地远无碍。
五月中,陈海天在黑麦做满九个月,吧台技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想学习更多关于咖啡的事,于是在三口和老板的推荐下,跳槽去大叔的店里当吧台兼学习炒咖啡豆。
大叔是黑麦的咖啡豆供应商,在城北有间小店,面街的前半段,是只有五张桌子的咖啡馆,没有店名,没有招牌,几乎没有装潢,只卖咖啡。店的后半段有四台炒豆机,持续不断地炒着咖啡豆,炒出的成品主要供应给简餐店和咖啡馆。
他的工作内容很简单,煮咖啡、炒豆子,偶尔帮大叔买便当。
大叔五十多岁,笑口常开,很像肯德基爷爷,带着陈海天参观仓库,指着一包包的生豆向他介绍,「玻利维亚浪人、秘鲁恰恰玛悠,拉米妮塔花神,夏威夷可爱岛……我喜欢名字华丽的咖啡豆,光听就觉得心情很好,对吧?」
「对。」陈海天用力点头,浪人、玛悠、花神、可爱岛,像诗一样。
「炒豆子,听觉很重要,豆子会告诉你『我好了!快放我出来!』,呵呵,要用心听。」大叔第一次教他炒豆时这样说,一边把咖啡豆倒入炒豆机,「这是巴西来的甜蜜日晒,听起来就很温暖吧。」
他依照大叔的指示,透过硬币大小的透明窗,看着浅青色的咖啡豆在里面一圈一圈地滚动,排气孔冒出微热的白烟,「要懂得喝咖啡,才能知道什么豆子炒到什么深度比较适合,同样的豆子,一爆跟二爆的风味不同,所以你只能多喝、多看,自己慢慢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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