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霓觉得现在躺着的方穆扬一点儿都不幸运。
另一个是他的女朋友,说前女友可能并不确切,没准方穆扬醒来,他们就又可以和好如初。她被忧伤笼罩着,站在窗前,很像费霓看过的一张法国不知名画家画的人物画。费霓问这位前女友,方穆扬以前都喜欢什么书和音乐。她读的书都没有成效,她应该读点儿他爱听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这时她才知道自己问错了,他喜欢的应该都是毒草,说了等于交代罪行。
送走女朋友,费霓开始给方穆扬剪指甲,两天不剪,又长出来了。他的手又瘦又长,大概是经常在乡下干农活,糙了许多。她边给他剪指甲边跟他说,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门口结的冰很厚,她今天来看他前还滑倒了,磕掉了好大一层皮,可这样她还是要来看他。她实在太想进步了。她马上就要二十二了,如果不被推荐上大学,五十二她还要在制帽厂做帽子。
做帽子也很光荣,但她一点儿都不适合做帽子。她想去上学。
说着,她的一滴泪落到了方穆扬的眼睛里,费霓拿手指去擦,触到他的长睫毛。她对他说:快点醒吧,要不你女朋友就跑了。
第2章
费霓再去看方穆扬,一进病房就锁好门,给他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怕别人听见,她低头将嘴附在他的耳边,一句句顺着他的耳朵传到他的脑子里。
她背完一首就马上去把门打开,继续给他念很进步的书,给他读报纸,一版版念过去,领会最新精神。
费霓有两把指甲剪,一把给方穆扬剪脚趾甲,另一把给他剪手指甲,每周给方穆扬理一次头发,总是保持一个长度,头发太长很费洗发水。她自己用肥皂洗头,却给他用洗发膏,海鸥牌的。她低头给他念诗的时候,会闻到他的洗发水味。他一直躺着,完全不需要袜子,但她还是给他买了一双新袜子,修完脚趾甲就给他穿上。
费霓看方穆扬的时候,有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情。她把所有对未来的希冀都寄托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他醒了,她就能上报纸评先进上大学了。
费霓废寝忘食地跑医院做好事引起了家中二老的好奇,知女莫若父母,她们的小女儿虽然从没给人使过绊子,也从没占过别人便宜,但也从没这么好心。费霓对家人的说辞也是,她是出于对方穆扬的敬佩才去帮助他的。
她的父母根本不懂她在制帽厂做帽子有多苦闷,也不知道她多想上大学,她从没说过。这个机会是她哥哥下乡换来的,她哪里有资格嫌弃。家里三个孩子,她是最小的,要是大哥顶替了父母任何一人,下乡的就是她。大哥主动下乡,说是为了两个妹妹,其实是为的她。
费霓的好事从冬天做到第二年暮春。
她偷偷给方穆扬念诗:
我离开你的时候正好是春天,
当绚烂的四月,披上新的棉袄,
把活泼的春心给万物灌注遍,
连沉重的土星也跟着笑和跳,
可是无论小鸟的歌唱,
或万紫千红、芬芳四溢的一簇簇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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