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手心里痒痒的,阿苦咬了咬唇。
未殊低声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却全是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说:“师父就是师父。”
未殊摇了摇头,“我有没有与你说过,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阿苦怔住了。
只记得当初自己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现在想来,似乎是有些奇怪呢。
“我的名字是今上所取。”未殊静了静,他的背后是沉默的星空,“他说我是行军途中的弃婴,来路不明。我没有父母,没有国家,‘未殊’这个名字,只有抚养我成人的帝后二人知道。”
阿苦慢慢地道:“他们为何不让旁人知道你的名字?”
未殊却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防着我,总怕我有一日会想起来一切。我过去或许也希望自己能想起来吧……可现在当真想起来了,却只觉毫无意趣。”侧首,星穹无言,长风苍凉,“原来,过去的我是那样一个人。”
阿苦低下头,将手在衣料上使劲蹭着,声音仿佛是被夜露濡湿了:“你说的过去,是太烨四年之前吗?”
未殊看着她,却看不见她的表情。他的目光愈加深了下去,话音沉沉的,被风送来时,已减却了温度:“是,那时我似乎出了点事,将圣上吓坏了。”
她追问:“什么事?”
“不知道。”未殊转过头去。
檐头铁马轻撞,叮当作响,铃声之外的黑夜更加空旷。未殊安静的侧颜苍白如鬼,眼神里渐渐浮凸出类似绝望的深黑色泽。阿苦固然看不懂他的绝望,却竟然很是迷恋,那深渊一样的眼神明明危险,却太勾人,她不由得靠近了一些,两人衣料摩挲,在这空阒的夜里令彼此都吃了一惊——
“师父。”她突然抓紧了他的袖子,这是她最习惯的依赖他的姿势,“你没有父母,没有国家,可你的父母和国家都不是你自己啊!你就是你,就是我师父,怎么能说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未殊微合眼帘,轻声:“你真是这样想的?”
“嗯!”阿苦拼命点头。
“我曾经骗过人。”未殊说,“我骗了龙首山上的守卒,使得舍卢军队长驱直入,取了大历朝廷。”
阿苦愕然,点漆似的双目都瞪得圆了。
未殊不想去看她那一副伤人的神情,只是麻木一般继续道:“我领着今上的队伍一路追往南方,将大历敬毅皇帝逼得跳海身亡。
“我算出了城中投降官兵的密谋,告知了圣上——于是西平京的每一条街道都悬满了尸首,一年多后,腐臭不散。”
“不要说了……”阿苦的嘴唇微动,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好像害怕惊动了什么。
师父眼中的那深渊断裂开了,迷惘与忧伤从其中逃逸而出,散碎成幽幽的星光。她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一意孤行地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清亮亮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他:“圣上抚养你长大,你帮他做事是应该的,没有错。”又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不管怎样,我都相信师父!”
“不。”未殊却摇了摇头,反驳得很简洁,“杀戮在任何时候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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