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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日,阿绮成婚恰是一年。

这一年来,因郗翰之始终在东南平叛,二人未曾见过一面,细算下,今日郗翰之归来,方算是新婚第一日。

直至昨日,阿绮仍在为迎郎君归来,而着意少食,好令本就玲珑纤细的腰肢看来愈发不盈一握。

翠微以为,阿绮这一年来,虽不常念起郎君,只偶闻前线战报时,稍有波澜,但到底心中仍是有初为人妇的羞涩与对郎君的期盼。

可今日一早,阿绮忽然一改前几日的羞涩期盼,一人独坐床边,静静凝着窗外竹影许久,目光冷淡寂然,再无一点新妇的娇羞,直至她入内来唤,便道要入宫拜见太后。

循例,今日的确该入宫拜见太后,然因郎君归来,太后早命人来传,若有不便,可不必入宫,阿绮亦是欲留府中等着郎君归来,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便改了主意。

阿绮稍稍回神,移开仍抚裙裾的指尖,转首见镜中自己已梳好飞天髻,便起身平展双臂,任翠微替她换上大袖衫,系上间色裙,最后收拢衣襟,缀金簪玉钿。

她望着镜中自己姣美的皮囊,目色愈沉,抿唇坚定道:“不必等他归来,入宫去吧。”

翠微仍有迟疑,然见她意已决,遂不再多劝,只自退去命人备好车架,扶她登车,一路往宫城中去。

阿绮婚后所居处距宫城虽不远,然因牛车稳健,步履缓慢,也需近半个时辰方能入宫城中。

此时恰是暮春,街边草木成荫,苍翠如盖,景致宜人,阿绮掀开车帘,耳边听着行人来往与牛车铃铛之声,渐想起一年前,出嫁行婚仪那日。

她虽出身高贵,却自幼丧母。父亲又少有大志,自入仕为官起,便以匡扶晋室,收复故土为己任,以往四处奔波,行军打仗,鲜少能顾及她这个女儿。

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阿绮尊贵无比,为众星捧月,更由当今太后亲自娇养,然到底不是亲生父母,总有几分隔阂。

她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有一日尝过与至亲家人相依相偎,温馨度日的滋味。

直至新婚那日,她一身华贵玄青衣裙,拜别过父母衣冠,将手忐忑放入父亲亲自替她挑选的郎君掌中,羞涩微笑时,也曾以为,往后余生,不再是孤身一人,总能有个依靠,相扶持着前行。

哪怕婚仪方过,未及入屋中去,郗翰之便因东南战事吃紧而匆匆离去,哪怕整整一年,除战报外,他都未有只言片语传来,她也毫无怨言,只一心体谅他。

新婚的夫妻,未能朝夕相处,自然感情淡薄,待他得胜归来,二人日日相对时,总能情意渐浓,亲密无间。

她对此,本是深信不疑,直到昨夜忽梦前尘往事。

梦中的郗翰之,与她过了两年琴瑟和鸣的日子后,不但听从母亲的安排,纳了陈家表妹,更将她无端抛弃在姑孰,令她沦为弃妇。

两年的柔情蜜意,往后都将化作诛心利刃,一寸寸凌迟着她,提醒着她,所嫁之人薄情寡义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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