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瑜姐怎么会想到让我当伴娘啊。”江示舟嘀咕,“难道不会觉得很不祥么?”
江启年原本正打着西服领结,听到这话,他望向镜中的江示舟,失笑道:“你在不祥些什么呀?莫名其妙的。”
“因为我不是看起来就给人一种阴气很重的感觉吗?”她边说着,边操起一支遮瑕刷,对着镜子笨拙地遮盖起自己浓重的黑眼圈。
江启年讶然:“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
谁想听你说这个了。
她耐着性子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哥……我只是很怕自己表现不好。”
他走到她身边,冷不丁地捏住她一边脸颊,连同她的嘴角往上扯出一个弧度。
“那你记得多笑笑不就好了?我的不祥妹妹。”
“滚呐,你把我粉底液都蹭掉了——”
江示舟是在三个月前接到了徐星瑜的伴娘邀请,同被邀请的还有作为新郎大学好友的江启年。
由于当年江启年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徐星瑜向他表白的事情,他们的好友圈里也就无人知晓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不久之后,徐星瑜接受了院学生会里另一个男同事的追求,历经五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迎来修成正果的一天。
两人毕业后都在A市定居发展,婚礼也将在A市的某座教堂举行。所以新郎在拟定伴郎名单时,优先考虑到了同在A市的江启年。徐星瑜见状,索性也主动问江示舟愿不愿意来当伴娘。
面对这双重邀请,江启年最初的态度是下意识地想拒绝。毕竟徐星瑜对兄妹俩的关系心知肚明,婚礼场合又满是亲朋好友同学同事,简直是流言蜚语最完美的培养皿。万一徐星瑜有意或无意在婚礼上泄露一丝半点,他和江示舟的下半辈子可能都没法在A市抬头做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示舟居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徐星瑜,搞得江启年也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新郎的邀请。
自那日S大初见以后,江示舟和徐星瑜私下其实是有来往的。而且,俩人第一次搭上线的过程,甚至可以被列进徐星瑜的人生案底。
与江启年以为的不同,那次星巴克会谈后,徐星瑜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相反,她利用各种方式和条件摸清了他的家庭状况、住址和日常行程,也终于确认了他是和江示舟住在一起。
一天,向某个跟江启年同课的朋友旁敲侧击确定江启年在校后,徐星瑜终于忐忑地敲响了江启年公寓的门。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停在门后,却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她先提高嗓音道:
“示舟你好,我是徐星瑜,你哥哥大学部门里的同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沉默了片刻后,里面的人回答:
“我哥不在。”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进门以后,江示舟先是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给徐星瑜倒水。因为家里从来不来客人,她进厨房里翻了好久,才从橱柜角落里找出一个没用过的玻璃杯。
徐星瑜则站在客厅,先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整间公寓的格局。发现有两间卧室,她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才稍微轻松了点。
很快,江示舟端了两杯温开水出来。似乎是觉得这样招待客人多少有点寒碜,她又回了一趟厨房,从冰箱和橱柜里翻出一些水果和小零食,摊放在茶几上,才终于在徐星瑜对面坐下。
徐星瑜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玻璃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是江示舟先打破了沉默。
“星瑜姐。我知道你已经发现了我和我哥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听闻这番开场白,徐星瑜的内心是喜忧参半。喜是因为终于方便开口,忧是她反应过来:这也就是说,江启年很可能已经跟她通过气了。
“你没在上学吗?”
“嗯,暂时是。之前因为PTSD休学了一年多,下学期就回去读书了。”
“回去读几年级?”
“高一。”
见徐星瑜的脸色变得难看,江示舟很快又补了一句:“原本是读高二,因为休学太久,所以直接降了一级。”
“所以……你确定,你没有被你哥哥强迫,对吗?”
江示舟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徐星瑜欲言又止。因为这种回答几乎没有意义,她需要的是更多的细节。但她还是没有主动开口。
因为,无论对方是受害者还是共犯,探听询问有关“乱伦”的细节,都是冒犯的。
然而,江示舟当时只害怕徐星瑜会将江启年默认并指控为胁迫侵犯妹妹的人渣,所以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开始主动和盘托出她自少年时期起有关哥哥的所有心路历程。当然,除了俩人上床的部分。
以前在医院精神科,她接受的都是药物治疗,因而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包括心理医生在内的人这般详细地描绘她自家变后的所有创伤。
她几乎是反刍乃至呕吐般地讲述着她的家亡血史、精神病史和不伦暗恋史,从她少年时期的孤僻冷峻,讲到案发后学校里的风刀霜剑,还有反复折磨她的对未知与死亡的焦虑和恐惧;从哥哥对她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讲到她对哥哥病态而绝望的依恋,还有二人于亲情和爱欲边缘的来回挣扎与拉扯。
不仅是为了给江启年脱罪,也是因为她自觉病了太久。
尽管已经互通心意,但她在不伦之恋道路上的一切艰难险阻,就算是向江启年本人讲述,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们是病友,是共犯,是法庭上的原告和被告。而她需要的是一位医生。一位牧师。一位法官。
一个告诉她自己罪不至死的旁观者。
在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真的是罪无可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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