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晟到底学会了那些奴役他的人的手段,然后如此心狠手辣地去对付别人。他沦落成了同类人。
“我本想直接去店里,给阿敏报仇。运气不好,撞上交警出队。”曹晟解释,“我必须做这件事,所以我不能进去。我拿你背锅,是我对不起你。”
“但我今天到店里,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杀了阿敏。他笑着问我,叫我看看这满屋子里的年轻的女孩……都是他杀的吗?”
“那些姑娘好年轻啊阳哥,”曹晟笑了,像从前一样喊他的名字,“比阿敏年纪还小。她们凑上来喂我喝酒,亲我的脸,然后去解我的腰带。我把她们甩开,我醉了,像个傻子一样大喊,我说,你们是被骗过来的!你们上当了!你们被利用了——你们为什么不逃!”
他顿一顿。
“然后她们冷眼看着我,说她们当然知道上当,当然知道被利用,可是……可是骗她们的不是老板。是她们自己……她们自己。”
血灌进曹晟的喉咙,他剧烈地咳了两声。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模糊不清:“一个人上当了,知道自己出不去了,觉得这辈子完蛋了,就想方设法骗自己的朋友来。她们不能忍受泥潭里只有自己,于是一个一个,就成了一群。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她们说,比在厂子里赚钱来得快。有包,有化妆品,有钱花……不过是张开腿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穆阳一声不吭,但他忽然看见,曹晟的眼角流下晶莹剔透的、含着血与恨的泪珠。
他笑着说:“你说得对,穆阳,我和他们一样。我用虚假的钞票,我用冷眼旁观的残忍,我就这么看着……我用这些杀人。我用这些杀死她们。我姐是怎么死的?问得好。我姐就是这么死的。她是我害死的。我真混账。”
*
把曹晟送到医院时,医生说,再晚来一步,他的耳朵都保不住了。
血汩汩地流,像火山爆发一样,像岩浆滚滚,他像被淹没的庞贝古城。在一瞬爆发,然后在一瞬死去。医生给他缝合的时候,嘱咐他麻药会有些疼,你得忍着。曹晟没搭理。那时穆阳和周鸣鞘杵在一旁,看着针管刺入曹晟的身体……他的手把裤子都扯烂了,但他一声也不吭。
甚至只有疼痛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疼才能解除麻痹。
穆阳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周鸣鞘拿不准。因为他的穆阳只是垂着眼睛站在一旁,他忽然在他微微蹙起的眉间看到了二十岁的人不该有的疲惫。他们究竟是螳臂当车,究竟不值一提。这个世界对他们如何,谁在乎呢。他只想起那些飞扬的假/钞,曹晟在夜店门口对那些女□□打脚踢,叫她们滚得远远的不要再来,想起曹晟说,你们都是王八蛋……
好像忽然看见了他冰冷外壳下,那个迷茫而痛苦的少年的影子。
原来如此。
曹晟坐在走廊上等着护士喊他缝针时,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走廊是一个大喇叭,将他的声音回响得越发吓人,最后,地上一滩血。穆阳赶来时,他人已经被送到抢救室里去了。穆阳手里拿着一沓化验单,那时天已经慢慢地亮了,他们纠缠了一个晚上。一线天光顺着窗户溜进来,他却站在太阳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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