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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彰这人,其实没多高的心气儿。他只想着能叫一家人好好活下去。有饭吃,有屋子住。

可天宝八年,胡九彰家不但缺粮,也缺钱。他父亲离家时,是一穷二白空着手走的。父亲说,家里就剩下三斤麦子和二两小米,给一个人吃,就是一天只吃一顿,也只够吃一月的。可眼见着就要入冬,四个人再怎么节省,也是无望,倒不如趁着还有力气赶路,出去谋活路。

胡九彰的父亲名叫胡峦,是个退伍的老府兵,一辈子握过最多的,便是他那把军制横刀。父亲说他命硬,当年上番戍边时,也打过几场硬仗,只不过现在腿跛了,打不了了。但他一个大男人,走到哪儿不能活?便是身无分文,半点吃食没带,离了家,照样能挺下去。

原本胡九彰也想像父亲那样,空着手离开,可他爹说,九彰是家里的长男,军户之家,长男必要入军。虽说现在作府兵,日子也不好过了,可有个军籍,至少还能像模像样的在这世上做个人。倘若不幸落入奴籍,那便连人也做不成了。

便是因此,胡九彰不能逃。他不逃,娘跟弟弟自然也不能逃。可家里的粮左右都是不够养活他们三个,胡九彰咬着牙想了又想,干脆也收拾了包袱。他要去入军,不过不是作府兵,而是去做藩镇的兵——

他要给自己谋出路,给他们全家谋出路。

胡九彰离开家时,天还没亮。

他弟弟胡彦连夜给他烤了两个比脸还大的胡麻饼,让他带在身上。胡九彰看着那两块饼,鼻腔里涩涩的,但他愣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自己都难过得想哭呢,瞧着胡彦时,却偏偏还要摆出副成熟稳重的表情。那时候,胡九彰下颚上还没长出胡子,他脸上白净,看着比他弟弟没大出多少。

“小彦,如今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照顾母亲,倘若真到了活不下去的那天,你就带着母亲逃,往长安逃——你会写诗文,就算到不了长安,去到镇上,也总能找到落脚的地方。且一旦有大官赏识你,咱们家便算翻身了。”

“我知道,哥……”

胡九彰没哭,胡彦却哭了。

胡彦打小就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们家事事都有九彰这个哥哥在前面顶着,真正有事轮到胡彦的时候,很少。

“你看看你——”

胡九彰狠咬了下后槽牙,却是怒态。

“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

胡九彰就那么狠歹歹的撂下了一句,转过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那两块还冒着热气的大饼,他碰也没碰一下,往北庭去的那一路上,他脑子里没想别的,就想着那两块大饼了。

麦面的饼,那得有多香啊……

直到现在,五年了,胡九彰饿了的时候,还总想着他弟弟给他烤的那两张大饼。

“想什么呢,老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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