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杨世杭问:又梦见你妈了?
钟然声音含糊:没。
杨世杭:你没个屁,没醒的时候还喊妈呢,大老爷们丢人不?
余如柏哎了声:喊妈丢什么人,谁疼的时候不喊妈。
纨绔子弟不玩车那简直不叫纨绔子弟,差不多属于固定标签,没办法,钱太多花不完,感到人生空虚的时候总得寻点刺激。
他们合资在西郊山里造了赛车场地,专为了闲时飙车,给出生即登顶的寡淡人生添点肾上腺素。
钟然不玩,别的超跑轰鸣尖啸,疾风骤雨般你追我赶,他慢悠悠在后面跟着,一幅等着收尸处理后事的死德行,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即便他这人看起来,和心理阴影这几个字的距离得以光年计。但谁都知道他家里人是怎么没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在意。
车从山上翻下去的时候,他又仿佛回到小时候的噩梦里。这几天也常常记起身体翻腾失重的感觉,夜不能寐。
杨世杭吸进一口烟,闷闷的在身体里发酵,也是,谁没点惨事儿。
钟然静静的抽完烟,零星烟头湮灭在水泥地里,我们是最没资格说惨的人。
三个人便又不说话了,这里越安静,医院里的声音越清晰,这里海拔三千,天上星子明亮,浩如瀚海。杨世杭也弃掉烟头,低低的骂了声粗话。
背后有踢到纸箱子的闷声,三个人一块回头。通道门口站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破旧的黑色棉袄棉裤上尽是脏泥,黑发沾满尘土变成灰白交替的颜色,皮肤粗糙黝黑,脸上两坨高原红,像个小乞丐。
被三个成年男子的目光盯住,他立马缩进了墙角。
余如柏作为当中面相最和蔼的一位,自觉起身,走过去询问:孩子,有事吗?
小男孩漆黑的眼珠却望住伤痕交错的钟然,似是把他当作同类,咽了咽口水,钟然走到他面前蹲下,怎么了。
你也想妈妈了吗?他小声说。
钟然微愣,然后嗯了一声,你也是吗?
对。他低下头,自言自语般:我早上要去学校上学,学校离家很远,所以我起得很早,可阿妈和小妹都在家里,村里的房子都倒了,地震把她们埋在房子里越说声音越低,脏兮兮的脸上茫然空洞,我来了这里,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们了。
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怎样安慰都不合时宜,你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我叫达杰,我阿爸也在,他还没有醒,他的腿没有了。
杨世杭也走过来,和余如柏一起沉默的站在一旁,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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