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思好奇:“什么是‘千山暮雪’?”
陆免成跟他解释:“这‘千山’指的是凤青山膛音宽广嘹亮,气息绵长不绝,而‘暮雪’指的是穆红雪唱腔清丽匀净,既包得住丝弦又托得起念白,不掺一丝杂质。”
傅九思听不懂唱词,遇见旁人叫好就要问为何在此处叫好,陆免成也有耐心,不仅把故事掰开了说给他听,还点评台上的唱念做打,如此一番操作下来,即便是傅九思这样从未听过戏的,到后来也看进去了几分。
凤青山说梁寻鹤今日有两出戏倒没唬人,她谢幕后给台下施了个礼就下去换装了。倒是那贺玉安迟了一步,一双凤目从绢花中微微扫过来,傅九思立时感觉心里就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说不尽的风情。
歇戏这一会儿,作为主人家,也是今日的寿星公,凤青山依例上台讲了一席话,大多不过是些感恩来宾赏光、感谢同行捧场,末了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怎的,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这出《游龙戏凤》是当年我跟红雪初登台唱的头一本大戏,这么些年过去,本以为斯人已逝、戏衣高挂,我亦不再与人搭这一段故事,不想如今得见梁老板、贺老板之风姿,才知道果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今青山已暮,红雪既殇,各位若有心,或倘若只为了瞧一出好戏,还望今后多捧这两位的场,我以性命担保,千山暮雪今犹在,必不会让各位失望!”
台下掌声如雷,孙尧大着嗓门儿:“凤老爷子原来是想借今日这台场子给两个徒弟铺门路,也算是有心了。”
开席后,卸了妆的贺玉安前来敬酒,只见这人走到陆免成身旁,为其斟了一杯酒,然后低身一福:“见过司令。”
陆免成笑道:“有段时日未见你跟梁寻鹤搭戏了,今日一看确实又精进了不少,别的不论,那朵海棠花扔得俏皮。”
贺玉安眼睫低低的,是个柔静顺遂的模样。卸了妆的戏子瞧不太出来脂粉气,月白色的衬衫更衬得人好似一弯新月,说不出的清俊风雅。
傅九思忽然有些理解了宋云贞把他认作这戏子——平日里不开口不动作的时候,他是很能给陌生人留下个温和沉静的印象的。
贺玉安依次敬过去,这一桌人都是有身份的,既跟梨园行交好,便不会拂他的面子,一一受了。
轮到傅九思时,他先自饮了一杯:“贺老板受累,上回在极芳社说到待我有空做东,请你吃顿饭,哪知后来发生了那许多事,都耽搁了,不知贺老板何时有空让我把这顿饭补上?”
贺玉安眸光微垂:“劳九爷挂念,玉安愧不敢当。您上回说到的那件事,玉安虽体谅您一番情意,却也望九爷怜悯玉安一片孝心。”说罢就不再开口,是个言语虽软却意志坚决的模样。
傅九思微愣,仿佛没料到会被拒绝得这般直白。
陆免成看了看两人,打圆场道:“傅九爷年纪轻,人又摩登,不常与梨园行打交道,不知道那昆仑玉镜台是穆先生的遗物,意义非凡,贺老板一片孝心,不愿割爱也是人之常情,还望九爷多担待,莫要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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