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的眼神翻了翻,从讨好瞬间变成了对穷鬼的不屑和怜悯,整个人也变得傲慢起来。
“小姐,这可是我们家老板的作品,你也是赶了巧,这件簪子我们今天第一天摆上,不然你连看见的机会都没有。”伙计说道。
“你买不起,京城自然有的是人买的起。”
“我们这些店啊,最怕的就是买不起还要面子、装模作样的人了。”
常笑莺气得手发抖,区区八十两,淮阴侯府又不是拿不起,只是出来逛街,她身上没有带那么多现钱罢了。
她眼里含着泪,想找哥哥哭诉,用钱砸死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却只看到站在她旁边隔岸观火、没有一点帮她意思的常意。
常笑莺没想过指望常意。
如果她身处常意的位置,肯定不会原谅这样欺负自己的人。
常意自从在花园那一出装神弄鬼之后就再也没提起坠井的事,虽说态度不算热忱,也从来没给她眼色、对她使袢子,很有身为大姐的气度。
世上真有这样以德报怨的人?
不管如何,常笑莺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平日里对她能躲就躲,和常意保持着又怪异又微妙的关系,现在更不可能舔着脸让常意帮忙。
常笑莺扭头就走,想去找哥哥帮忙,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手腕。
明明是人的手,却冰得不可思议,一和常笑莺的腕子贴上,丝丝缕缕的冷气便顺着皮肤往上爬,把常笑莺弄得一激灵。
常意把她拉回来,贴着她耳边淡声道。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送你簪子。”
“什么事?”常笑莺愣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另一件事:“你拿什么买?”
“我有钱。”
常笑莺狠狠地咬了下唇,终究没抵过诱惑,瞪她:“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常意瞥了眼店里的伙计,眼神微动,竖起食指贴在唇边。
“我要你告诉我,十年前那天晚上,你来花园找我,原本想跟我说什么?”
常笑莺目光恍惚了一下,嘴唇翁动,猛地一下甩开了常意的手,大声说道:“我不要了!”
常意被她一把甩开手,不动声色,负手站在原地。日头正盛,她立在那里,却仿佛背阳,周边只有冷意。
店里那个伙计突然大喊一声,把正在往外走的常笑莺一把喝停:“老板,这小娘子买不起东西,还想在店里闹事!”
“我没有!”
常笑莺不堪其辱,用袖子抹着眼泪道:“你这小二怎么血口喷人!不就是八十两的簪子!我是淮阴侯府的三小姐,怎么会缺你这点银子!我要告诉我爹……我要告官府……你们这是黑店……呜呜……”
她从没见过这么蛮横不讲理的店家,这样颠倒是非的人,一时委屈哭了。
“原来是淮阴侯家的小姐。”
一道温和的男声插入了她的哭声中。
常笑莺怔怔地看着屋后头走出来店小二喊的“老板”。
老板居然是个年轻的男子,一身文人青袍,容貌清秀,面带温煦笑意,看上去就很好相处。
“小阁寒鄙,小二的见识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两位小姐是贵客。”
老板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常意,又看了看一脚踏出门槛的常笑莺,躬身讨饶。
说罢,他拿下那柄簪子,走到常笑莺身旁,贴近她:“常听闻常小姐风姿绝伦,今日见之才知道不及本人其一,端的是天资绝色。”
常笑莺感觉到男人高大的身体靠过来,一阵身体带来的热气扑在她身上,身体一阵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她往后退,吓得眼泪珠子都掉不出来了。
那老板好像浑然不觉似的,她退一点他就靠近一点,不远不近地,正好保持在那个距离,将手里的玉簪插进常笑莺挽好的头发里,风度翩翩。
“这玉簪不值钱,送给常小姐,就当给常小姐赔罪了。”
常笑莺身体都害怕得发抖,颤抖着伸手将发簪抽了出来,丢在男人身上,手都软得没劲了:“……我不要这簪子了,我要回家,你别过来……”
“别怕。”老板笑了笑,接住簪子,要强硬地将簪子塞到她手心里:“反正常小姐也想要这簪子,又正好资金短缺……我送你不是正好?”
他眉眼下有些许阴影,语气像掺了油似的,黏腻又恶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常笑莺简直要绝望了,她没想到只是看个簪子,却落入这样的境地,老板字字都在暗示她买不起簪子,只能接受他轻佻的冒犯。
她想跑出去找哥哥,但是这老板一直若有若无地堵着他,截住了她出去的路。
这铺子在胡同里,偏僻得很,周围没什么其他住宅商贩。
店里的小二不用说。
好像没人能帮她了。
常笑莺不管不顾地抱起自己身子,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泪珠子一粒一粒滑落。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八十两,这簪子我买了。”
是常意的声音。
常笑莺好像找到了安全感,擦干眼泪像雏鸟一样扑到常意身边,紧紧地抓着常意的胳膊,像躲在哥哥身后那样缩在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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