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不出来,她不想承认自己和余春柳过得很差,可惜事实是摆在眼前绕不过去的。
严熙放开对门把的控制权,随着铁皮门生锈的转轴尖叫着打开,影子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
影子比记忆里更高大些,肩臂好像有横向发展的趋势,外套下撑起的身躯隐约可见肌肉,再没有印象中那么清瘦。
门里门外的人都有那么一瞬怔愣,走廊有经过的阿姨认出严将,热络地和他打招呼:“严律回来了?好几年都没见过了,是不是又长个了?”
严将敷衍地回答:“嗯,有一点。”
“昨天我家那位半夜犯烟瘾出门买烟,说在走廊看见一个小伙子在那坐着。我当时还以为是哪个陌生的小伙子等姑娘,你知道嘛现在这院里住的老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好多不认识的搬进来......”
“哥,我妈等你很久了。”
冷不防地下达驱逐令,那提着菜篮的阿姨打着哈哈自说自话地走了。严将有一瞬震惊,盯着她面容看了一会,想在上面找出点什么,最后寻在低沉的眼里只有冷漠。
走进熟悉的家门,物件的摆放都整理过,一些家具也移动了位置,餐桌倒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没有鞋柜已经没有男式的拖鞋,他自觉找了双客用的一次性拖鞋替换。他的行李只带了一个背包,上面还印着公司的logo,背包里装了两三件衣物和一个笔记本电脑,身上穿的衣服是昨天上班穿着的便服,经过十个小时的路程已经染了不少风尘沙土。
把背包放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已经有人放了一只纸杯,里面的热水还向上冒着丝丝热气。
“她吃过药,刚睡了。”
她轻飘飘地说完便走,转身回到卧室关上房门。
严将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从背包里拿出电脑,走到餐桌边随便拉开一个椅子坐下。这里桌子高度办公更合适,离余春柳卧室也很近,方便他在办公之余关注到她的情况。
太阳有些偏斜,他已经处理了一些紧急的事务,接下来请假的三天总算能腾出空闲来处理余春柳的病情。严家的这栋房子面积在当年不算小,旧设计客厅大房间小,客厅的家具还是几年前的那几样,电视厚得像一个石疙瘩,沙发角漏出海绵,空调标着三级能耗,物件的灵魂像是和购买它们的主人一起去世了。
严将走到窗边给老同学打了几个电话,摸出口袋的烟抽了几根。时针指向十,他听见主卧的哼咛声,给一只玻璃杯添上温水,端起来走了进去。
“妈,我回来了。”他蹲在床边给她喂水,动作温柔。
“唔?严将军?将军?”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片刻后用清醒的声音说:“你不是将军,你是严将!”
他拿掉她的手,轻放在被褥上,倦着疲惫的嗓音说:“对,我是严将。我回来看你了。”
余春柳腾出另一只手,拧上严将的脸肉,一点力气都没留,语气满是火药味:“怎么还不去上学呢?熙熙要迟到了!”。
“我们马上就出发。”严将握住她手腕,哄着她松了手。
又叮嘱他道:“记得看着熙熙吃早饭,她还在长个子,不能不吃早饭。”
他点头答应,开口关切地说:“妈你昨天没休息好,再多睡一会吧。”
走出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把余春柳和外面世界隔开。房间陷入浓墨似的黑暗里,她安心躺在床上入梦,手指蜷缩企图抓住一丝‘将军’的气息。
窗外此时天光大亮,屋内有人不愿醒来。
严将回到客厅,在浴室简单冲了个澡,点了两份盒饭外卖。直到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二,他才去敲了严熙的房门,梆梆梆,三个一组敲了两次,第三次抬手还没落下门已打开。
“我点了外卖,来吃点东西。”
“嗯。”
严熙由着惯性坐在习惯地地方,他刚拉开她左边的椅子,她立马起身换了位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他扶在椅子上的手有些僵硬,拉动的椅子在地板上滑动刺耳的尖声,所有椅子和桌面倒是干净。
她低头扒饭,耳边的头发散下来成一道靓丽的墨水门帘,上面写着谢绝打扰,盖住她半扇面庞。可她吃饭斯文,严将便收拾妥当坐在那里等她,发现被人盯着她便不再动筷。
他交叉双手端正坐着,正面对着空气,拉回目光认真地说:“我找了个熟人,下午就可以住进去。”
她有些诧异,但也只有一秒就想通了,应该是小舅招他回来的,依照她的猜想,脾气急躁的小舅应该还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通。
“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须臾之间,严熙手里的筷子紧了又松,她低下头往嘴里送了一块鳗鱼肉。
上周余春柳把银行卡里的钱全部转去严将军的银行卡,连同她大学辛辛苦苦做家教攒下的钱也被她一起偷走。
严将军死后他的卡以及二十万工伤赔偿都默认由严律继承,家里没有人反对,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性,亲戚们反而在她面前一口一个‘一家之主’叫得更直白。
本来她是有能力反驳他,或者和他坐在这长形餐桌上协商,现在她的底气——积蓄——已经和这块鳗鱼肉一样被人吞食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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