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苍蝇馆子,啤酒瓶闹哄哄地挤在桌角,醺醉的舌头发出高调的划拳声飞过耳畔。
严将呷一口酒,澄亮的液体滚入喉咙,喉结滑动送入胃里。眉头微撇,小半瓶啤酒晃荡着瓶身落在桌面,他绽开笑意:“好久没喝,酒量下降了。”
对面落座的方脸的男人穿了件黑色短袖,身上还带着新鲜消毒水的气味,嗤笑一声:“你跟龙哥玩什么见外的。”
严熙贴近椅背,缩在角落,筷子夹了一粒盐水花生。她瞧见对面的人眼神上下来回打量她,皮肤皱起细小的鸡皮疙瘩,刚才到了嘴边的话头又咽了下去。
那个男人摸着下巴上短硬的胡茬,饶有趣味地说道:“这是你妹?和小时候长得不一样,变漂亮了。”
“你少来,我不同意。”他点上一只烟,火光很快烧起烟头,烟丝被烫地蜷起来。
严将军戒烟很早,家里几乎没人抽烟,也很少有烟味。
猛然闻到烟味,她喉咙痛得大声呛咳。
他皱着眉把烟头点在水杯里,手里又拿上一瓶开嘴的啤酒。
龙哥伸过酒瓶和他磕个响声,仰头闷过一大口,自顾自地戳起盘子里的花生,叹气道:“你妈那病吧,不用我说你也看见报告单了,基础病太多术后效果可能也不会太好。”
“今天多谢你帮忙。”他给自己灌入半瓶酒,喝完抹了抹嘴角。
“哎哎哎,见外了,咱俩的关系你妈就是我妈,你妹......”
“我妹不是别人的。”他厉声制止。
“你这也管得太宽了,人家都没说话呢。”
严熙端起茶杯,恭敬地对着男人,挤出讨好地笑:“哥,今天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您,以后的治疗还要麻烦您多关照。”
“嘿嘿,小事。以后咱们都是一家......”男人拿起酒瓶同她干杯,一口气吹完了瓶里的酒液,倒转瓶口展示剩下空空如也的酒瓶。
严将胸口窜起火,烧热了身体,便将衬衣一排扣子系数解开,大概也烧坏了脑子,手里的酒瓶砰啪一声磕碎在桌角,绿色碎渣口冲着男人,放下恶语说道:“你他妈少打我妹的主意!”
“哎呀,醉话,别当真别当真。”男人矢口否认,嘴角划出讪笑。
她的手掌微凉,拉住他的手臂,窜天的火焰降下来,他轻放下碎掉的瓶子,抽出一根烟缓慢吸食。
“听他们说你一毕业就进了那个外企,工资开到这个数。”男人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咂摸着舌头发出艳羡的声音。
烟丝烧蜷,严将的胸脯在敞开的衬衫下一起一伏,手臂展开搭在她椅背上,他不置可否。
“你在A市肯定买好房了吧?”
只吸了两口,烟头摁在同一杯茶水里,他转过头去,颈部拉出好看的线条,烟雾吐在严熙座位相反的方向。
疲惫而沉重的声音:“我妈生病,房子泡汤了。”
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径自走向收银台结账。
和那个龙哥分别,严熙提出要去医院看护妈妈,严将只当作没听见抬手招了一辆车。她以为他只不过是和她一同搭便车,没多想便坐上车,等他报了一串地址,车子启动却是开往市区老房子的方向。
她止住司机要他停在下个路口,司机犯难嘀咕着问他们到底去哪。
路灯以车辆为轨道滑过车窗,他不发一言注视着窗外,面庞落在明明灭灭的霓虹灯火下,车子停在红灯前,司机不耐烦地催促他们做决定。
“我给她请了护工,回家好好休息吧。”
严熙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下,她坐在前排,偏头去看灯火灼烧城市辉煌。
油门踩下,直走过两个红绿灯,这条路的终点是他们两人熟悉的破落房子。
严将拿出口袋里不成形的烟盒以及一只打火机,随手扔在进门的鞋柜上,换客用的拖鞋走进客厅。她拿起那只压扁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条完好的烟卷放入口中,还未点火,舌根发涩。
烟头烟尾被她拿反,打火机磕磕绊绊地点不着烟尾。
他回头看她,眼尾游出一抹笑意,像是一条春暖雪融后解冻的鱼重归汪洋,忍不住提点她:“抽烟对肺不好,很多吸烟的都短命。”
放下打火机,她认真地看他,言辞锐利地说道:“知道,所以你什么时候死?”
客厅朝南,进门有一方小阳台,月辉爬进屋里,严熙消瘦的影子落在面前,细竖一条如刀锋直指前方。
六月虽然过了小半,晚上倒是还没升温,他此时突然觉得冷,冷空气从每一寸皮肤渗进来,原来根本没有春暖,只是活在冰下的鱼错把月光认成日光。
“你想死就早点给自己选好风水宝地金棺材。”
月华静静偏移了角度,屋内的空气重回静默,手里的纸杯折角再折角,他展平折痕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满杯热水。
“你不想救她是不是?”
正说这话,她攥紧拳头,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的每一下都用尽愤怒,血液吼叫,冲撞手背的血管。眼睛好像真要跳出眼眶,眼角的血丝更显鲜红。
原来影视剧常演绎的家庭剧确实有原型,严熙头痛,血好像快从眼眶里滴出来。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世上真的存在这一类人——视人命如草芥——而他隐瞒的如此精美,即使离他那么近的距离,那么长的时间都没人发现他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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