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见过容瑶风华正茂的年岁。
头一回容瑶带着幂篱,她瞧不分明,也无心去瞧。第二回,便是她成为太女之后,容瑶一封密信递来,太女星夜秘召肇宁王正妃入宫议事,定下了屠灭容氏的大计。
那个时候的容瑶是什么样子?芳华消逝,雨打风吹。一头青丝中掺杂着几缕白发,写尽了她无言的憔悴。虽未及暮年,心已垂垂入夜。
可她青春少艾之时,却又是所有关于美好的,梦境与现实的集合体。她影响了多少闺中女子关于美的定义?世人皆知,容家有女,德容兼备,秀外慧中,一家有女百家求,鹤仙落于金龙巢。天家贵胄,仿佛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若不是肇宁王那畜生,容瑶这朵美人花开到最盛之时,大约也是宁秀招这样的吧?
只不过,宁秀招像丁香,淡雅清芬,习性强健,且还可以入药;容瑶则更近于莲,莲的花瓣太大也太薄,花蒂并不足以支撑她长久开放,一场雨后便落尽了。
被雨打落必不是她的过错,她只是碗里的莲,她从来都没得选。莲心总是苦的。
因想到容瑶,再看宁秀招时,女帝不免心中更为敬重认可。再一想起先前打钱家小报上头瞥见的花边新闻,又是不自觉地一阵扼腕痛惜。
这世间的蠢男人怎么就这么多?且还又蠢又坏,贪得无厌。偏偏他们时常当的是最顶层作威作福的人物,翻覆之间就可以决定一个女人的命运,即便那个女人是本该与他们同层并列的妻,也不会得到任何宽限的余地。
而宁秀招亦在心中暗暗道:“幸而三味轩没让陈家接手,眼下还有个歇脚放松的地方,这才叫我得以结识阮、舒二位奇女子。阮娘子气度天成,谈吐不凡,必是人中龙凤,舒娘子虽话不多,却能瞧出是以阮姑娘为主的模样,每每出言必一语中的,洞悉之锐利远胜常人。她们绝不会只是代夫持家的行路客商,却不知,她二人从何处来?”
她两个互为看好,对望之时,眸中隐隐皆有惺惺相惜之意。闲话在外围兜了一大圈子,又填了一肚子的各色小点,成璧终于进入正题:“陈家最近可有大兴土木?”
宁秀招摇摇头,不解问:“阮娘子这话,不知从何处谈起?”
“我和妯娌两个先前在城外见了些拉土方的车,上头有夫人婆家的剑脊乌梢蛇徽记,声势可是不小呢!”成璧眸光轻闪,笑意略深了些。
宁秀招愈发迷茫起来,偏头想了想,又看向她,认真道:“陈家各项商路开支我心里都有个数,阮娘子说的这些土方,货车……我怎么半点不知?”
“如此……许是我看错了吧。”
成璧已从她的神情中瞧出不似作伪,心知在她这再问不出什么,便又从怀里掏出半枚丸药,“本想向人求教龙游县里可有上好的医馆,今与夫人一晤,才知大医圣手已在吾眼前矣!”
宁秀招丽容微赧,“阮娘子过誉了,我算什么大医圣手……按我爷爷的话说,连做草堂里的捣药小徒都不够格,还得常挨他的骂呢!如今诸事繁忙,又更懈怠了。您这是什么药?是自己吃的,还是旁人吃的?”
见她已将丸药取来,正捏在指间细细打量着,成璧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照实说道:“这药的来历,有些隐晦,恕我不便透露。我想请夫人瞧瞧药里有哪些成分,又是做什么用的。”
行商之人总会有自己的隐秘,何况是阮、舒这两位身份神秘尊高的娘子?宁秀招闻言便即了然,并不多做追问,自发间取下一枚尖细的银簪往药中一探,待取出后放于鼻下轻轻一嗅,眉心一动,随即将银簪插回发髻间。
整套动作宛如茶道,一旋一抹行云流水,雅而宜观。
宁夫人握着那枚药,沉吟不语。成璧微一捏拳,问道:“可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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