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宁夫人这一头。夕阳西下,宁秀招刚刚巡视完自家店铺,又在马车上把近来手上挠头的事务都理了一番,及至华灯初上方才归府。
甫一进门,便见香榧挪着小碎步飞快跑来,脸上竟然喜气洋洋的,离了三丈远就高声叫道:“夫人,大爷已经回来啦!正在堂屋里等您一道用饭呢!”
“……回来了?”
宁秀招张了张嘴,倒真不知还要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轻一嘻,面上扯开个极淡的笑。
香榧见自家夫人态度淡漠,也知这回大爷必是伤透了夫人的心,可夫人的前程便也是她的前程,她怎能看夫人就此消沉下去?
于是急急开口道:“夫人,大爷这回已晓得自己错了,今儿的晚膳都是大爷亲自盯着厨房布的菜,奴婢瞧着,全是夫人往日里最喜欢的口味,大爷这是在向您致歉呢!您……您好歹也顺道借个台阶下,往后在大爷和老夫人面前,才好拿住局面呀!”
宁秀招听完,伸手摸了摸香榧毛毛糙糙的小脑瓜,“我们香榧也是大姑娘了,道理一套一套的,以后嫁了人,在婆家想必不会吃亏。这样我也算能放心些了。”
“夫人!”
见她不搭茬,香榧急得一跺脚,心里真真是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怨气来。
夫人这样的品貌,这样的出身,要是换给她香榧的话,早就把这皇商家里的大权拿稳了,连孩子也要生上他四五个才是!哪里还轮得到外头的贱人来分一杯羹?
可自家夫人偏偏是个最拗的性子,跟老牛似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要让她给大爷服个软简直比登天还难!旁人一劝,夫人面上总是不动声色的,可心里只怕更犯了拧,她是真担心夫人与大爷会走到覆水难收的境地呢!
“夫人,您……”香榧一鼓作气,闭着眼道:“您要是实在难心,大爷那也就罢了,可今日奴婢瞧大爷回来时往老夫人房里走了一趟,之后……之后那动静就有些不对了,您一会可千万要顾着些老夫人……”
宁秀招摇摇头,“我在外头没偷没抢,也不曾下了他陈家的面子,强要顾着老夫人做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
宁秀招任凭绿衣小婢在耳边叽喳,面上八风不动,迈着平静的步伐走进内院。
陈家身为皇商,富比王侯,在西北连旧阀都要给三分颜面,是数得着的大户豪门,那院落原是比寻常人家更深长更宽敞些。往日走惯了的青石板路今日不知何故总觉不大平坦,宁夫人低眸,一步一步数着脚下的草叶,忽闻近处一声轻唤:“秀招……”
她神情一顿,抬起脸时面色微白。
“秀招,我,我来接你回家吃饭。”
陈家大爷陈文卉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大掌一捞就攥住她的手。
宁秀招没有挣开他的手,却也没有看他,她已然不愿再从那个人身上再汲取一丝温暖,开口时声音平淡:“初成婚时,你娘常常给我立规矩。我不但要亲手给你烹制饭菜,还要一早一晚地给你送行,迎你回家。夫君在外应酬到半夜,妇人房里的灯火便不能歇,连便鞋也不敢换,就是为的能在听见仆役通传的那一霎及时赶去大门口迎你。今日,夫君总算也迎了我一次,虽不曾倒履,也让我足感荣幸了。”
陈文卉觉出她话里讥讽的意味甚重,一时面皮发干,强笑着岔开话题道:“说得这样生分,什么你娘我娘,是咱们的娘!秀招,你是我的妻,我从前……许多事情做得不好,以后一定……”
他见宁秀招身后还有个小婢伸头探脑地跟着,登时眉眼一竖,叱道:“主子家里用饭,你杵着作甚!眼里没活?”
香榧脊背一耸,立时把个争荣夸耀的心灭了大半,又小心抬眼看了看大爷文雅的脸庞,却只见那人眼眶青黑,两颊微陷,全没了当年成婚时的俊朗风貌,不由更是悲从中来。
“还不快滚!”
香榧低头呜咽了一声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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