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不分种族。
社会歧视超常症病患,不代表身为常人就能过上好日子。
尚未习武前,舜不过是名随时可被取代的搬运工,只能搬些废弃物过日子。
x能源取代燃煤,不少工厂勒令拆除,火力发电厂连环倒,烟囱厂房接连炸,新科技淘汰旧时代,总得有人去清理上个时代的遗物,移走那些垃圾正是舜的工作。
大的废弃物交给机械吊起,小的废弃物仍得靠人工搬运。添购智慧机械搬运小型垃圾不符成本,所幸不符成本,让舜保住了饭碗。
除了体格好,力气大之外,舜没有任何优点,他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不行的穷人,穷的很老实,穷的很认份。
某天,结束连串的辛劳,舜拖着乌黑脏躯准备返家,他的住处在治安最烂的落寞边境,返家途中,他撞见几名病患正在为难一名流浪汉,两三人围堵一人,大概又是勒索讨钱。
穷人找穷人麻烦,落寞边境的日常。
作为一名普通人,舜清楚不该淌混水,他虽然壮,但光是强壮并无法和病症抗衡,向前伸张正义只怕被异能瞬间弄死。
舜打算绕路,却在视而不见的下秒见三名病患惨遭打飞,那名骨瘦如材的流浪汉随便一踢就把人踹上天,他单拳就换来一名恶棍脸骨粉碎,碎人骨如破蛋壳,流浪汉不用几秒就把两名恶徒打到横尸路边,另一名飞天恶徒直接倒头栽进排沟中。
应该是力量型的病患吧?舜才刚这么想,就见反击完的流浪汉横倒在地。
舜上前察看,发现流浪汉面黄肌瘦,显然是饿到晕过去??就这么放着不管好吗?
放流浪汉躺在路边,清醒后铁定全身被扒光,连内裤都不剩。
运气背一点,醒来搞不好躺在盛满冰水的浴缸,腰际上多了一槓,少了颗肾。
就这么放着不好。
人瘦搬起来也轻,舜没犹豫太久,他就这么单肩扛起流浪汉,将流浪汉扛回自己的住所,说是住所,也就是座违建铁皮屋,建材来自他的工作,是座废弃物拼成的「组合肉」。
为了餵饱两人,舜挪用购买痠痛药布的钱,特地到郊区买了便宜食材,让流浪汉饱餐一顿后,经过间聊,他诧异得知流浪汉并非超常症患者,而是和他一样,是名普通人。
「我会武技,此技为净力运行,开山鼻祖是净修罗武馆初代馆主,其名为武崇高,武崇高旗下有多名弟子,我的师父仅是其中一人。」流浪汉解释道。
「怪不得你身无条码还能轻松摆平病患。」舜由衷佩服。
「怎么?想学吗?」流浪汉想出一笔划算的交易:「不然这样好了,我传授你净力运行,用武艺跟你换吃住,如何?」
「我学这个要做什么?」舜不想动用微薄的积蓄,他少说也得存点钱买棺材。
「学来防身啊!世道混乱,学武技就是自保!」流浪汉积极推销:「不然学去打擂台,地下擂台很多人在赌,拜师学艺乃正确投资!」
「那你为何不去打擂台?如果习武有赚头,你怎会沦为流浪汉?」舜提出合理的质疑。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年轻人,我们高手都是很低调的,低调才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再者我师父就是沉溺武技而死,生前一无所有,最后上吊而终,他就是过分享受竞技、沉沦力量才落得那般下场,我可不想重蹈覆辙。」很久没和人聊,流浪汉开了话匣子:「我们净修罗也是因分道扬鑣而没落,一派追寻武崇高,认为武技应往高峰迈进,一派认为武技应崇尚光明,改追寻武崇高之子,跟随武崇光。」
「听上去你是武崇光那一派。」舜理出其中的矛盾:「但你却怂恿我去打擂台?」
「我是说防身!重点是防身!追逐竞技看个人取捨,能否净化体内的修罗全凭个人造化!」流浪汉故作镇定,振振有词:「要学就学!不学拉倒!」
也罢,这个流浪汉虽不擅言辞,但他确实身怀绝技。
落寞边境治安差,作为普通人,多学个战技也好,未来也能考虑打擂台翻身。
于是舜动用积蓄,放胆投资,好在他意外有天份也足够勤勉,费了几年还真给他学成。
为了供养师父,习武期间,舜没忘报名常人赛制的地下格斗,加减赚学费,没料学成后的某天,作为流浪汉的师父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自此音讯全无。
又过了几年,歷经多场实战与充分的个人修行,舜的武艺更加精湛,对自己的实力有十足把握后,他便花钱购买假纹身、偽造条码刺青,改参加病患专属的地下擂台。
这么做理由很简单,钱多,多更多。
钞票伴血雨淋下,不论擂台对角是何方鬼神,舜都能将之击溃。
来自边境会的壮汉,舜一拳放倒。
原子星退役的少校,舜三技摆平。
短短一年,舜作弊似地拿下六十连胜,赌客欢呼,庄家傻眼,舜闯出名堂,打出名号,他穷困潦倒的人生大翻转,不仅搬离了那块「组合肉」,更成功抱得美人归。
妻子是名整復师,在舜仍是搬运工时就对他百般照顾,未曾轻视过舜,甚至会在舜有经济困难时给予资助。如今有了稳定收入,舜也终于有勇气脱口,希望和她共组家庭。
幸福到来,舜搬到治安稍微稳定的郊区,与妻育有一子。
平时认真打斗赚钱,放假带妻小去海边愉快,普通人的幸福。
偶尔受了伤,妻子会不高兴,她会嘮叨几句,要他儘早转行。两人不会口角,至多冷战,这也是普通人的幸福。
能体会妻子的心情,殊不知舜开始考虑转换跑道时,他已无法全身而退。
不是被庄家盯上,而是被那头遭帮会驱逐的恶鬼给缠上。
那头恶鬼名为朱荼,他是为战斗而生的绿炎,以焚烧苍生为乐。
「我常看你打擂台,每回不用三分就干趴对手,你很强啊!」初次见面时,朱荼站在地下竞技馆出入口,挡住舜的去路,猖狂的恶鬼嘴溢绿焰,瞳利如刃:「只动嘴太无聊了,来过个几招吧!」
「想过招就上擂台。」舜建议朱荼照规章报名。
「我被禁赛了啊!庄家怕输钱,不让我打,你早晚会跟我一样。」朱荼没辙摊手,他眼底燃烧疯狂的灵魂:「不过打死几个人,那些傢伙就不让我上场,说什么不懂收敛,说穿就是庄家不愿掏钱出来赏给赌客,毕竟赌客只要押恶鬼就会赢,那些有钱人可真小气,你说是吧?」
「??你打死人?」舜不禁皱眉。
大家都是出来餬口,混口饭吃而已,把人搞没也太超过。
何况「恶鬼」这号人物舜隐约听过,据说是被边境英雄会驱逐的干部,他自顾自的享受打斗,给江湖各大势力带来不少麻烦。
「打死人又怎样?哪个人不是抱着死的觉悟上战场?战斗非生即死,胜败不就是生死?」对于世俗最低限度的道德标准,朱荼不屑一顾:「我懂找不到对手的乐趣,这里的儿戏很快就不够你玩了,呵呵!」
舜没予回应,他认为眼前就是个挡路的疯子,现在的他只想赶紧回家抱老婆蹭孩子。
舜快步略过朱荼,却闻后方传来朱荼的声音,他知道朱荼正咬着背后:「你呢?你是为什么而战?肯定是有像样的理由才如此强大吧?」
舜没有停下,却听见朱荼的脚步从后紧跟:「我战故我在,我喜欢干架,喜欢跟强者对打,战斗就是我们病患的天职,这辈子若要选个死法,我一定选择战死,老死什么的无聊透顶!你呢?你是为了什么战斗?」
敌不过死缠烂打,舜只好停下脚步,他无奈侧头:「为了赚钱养家,为了让爱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仅此而已。」
「就这样?怎么可能?」朱荼认为舜刻意掩饰心中的嗜血,他不信武者没有虚荣,认为人的存在需要意义:「你战胜他人时不会感到喜悦?击倒对手时,心中不会產生一丝『看!我就是比你厉害!』的念头?仅仅是为了几分臭钱就值得你赌命奋战?」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
道不同,无法沟通。
舜正要起步离去,朱荼竟又追问:「那失去那个理由怎么办?若不是为了自己而战,一旦失去那个理由,你又要为什么而活?」
这一问电起舜满身疙瘩,他浑身颤慄,嚐到一股恶寒,舜自觉受到威胁,他心中最软弱的那块正被人死死掐着。
当下,他应立即回身,手刃背后展露獠牙的恶鬼,而不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家,紧拥妻小。
他错过了杀死朱荼的时机,就因为他始终避战,不愿和恶鬼衝突,为挑起纷争,朱荼最后拿他的妻小开刀。
就为了和高手来上一架,就为了挑衅,朱荼烧尽了舜存在的意义。
那夜不像夜,火光亮了天。
舜没见过地狱,但若有地狱,必定是那副光景。
那是舜毕生见过最黑暗的光,当他赶回家时,住处已被绿火吞噬,无视消防员拦阻,他飞身跃入火场,待房屋坍方,遍体灼伤的舜已拥着妻小步出火海。
扛着火苗,顶着伤势,怀里那团烧融的焦尸正是他的妻儿,可见大火发生时,妻子紧抱在一块,他们在生命最末伴着彼此,一同受尽折磨而亡。
被烈火活活烧死,何等痛苦的死法。
就为一场对决,何等肤浅的理由。
挚爱熔成一团,妻儿被烈火烧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头脚在哪,哪部分是妻,哪部分是儿,舜也没心情仔细去辨认。
他抱着焦尸跪在地上,两眼空洞,久久无法言语,即便一旁的医护警消要他快点松手,舜依然动也不动。
他一时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号,就只是静静跪在那,如同一座腐朽的雕像。
他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一旦接受了,他便有衝动自焚,乾脆就这么和坏里的妻儿融为一体。
为什么自己不在场?
为什么初次见到那头恶鬼时,自己没立刻杀了他?
待舜松开双手,松开意义,松开自己仅剩的一切,当他脚踏仇恨起身时,舜已不再是人——绿火催生修罗,修罗来自憎恨的绿炎。
如朱荼所愿,舜很快就去实现恶鬼盼望已久的战役,他一口气兑现朱荼两个心愿,和猛者一较高下,以及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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