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还敢劳烦府上。”南枝忙要推辞,但杜妈妈的态度很坚决,南枝也应了。
今日的天有些乌沉沉的,南枝走在回去的路上,总觉得心里有股莫名的不安,她回到屋里,怕背着个包袱被齐敬堂的人看见,节外生枝,于是只收拾了些细软,连个换洗的衣物都没带。
只是刚要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回转过来,拿了把剪子藏在袖口,这才匆匆出了门。
到了西角门处,果然宋婆子已经等在了那里,那宋婆子十分干瘦,脸色偏黑。
南枝同她打了个招呼,宋婆子忙引她上了马车:“姑娘好福气。”
“主子恩典罢了。”
“老婆子听杜妈妈讲,说你要往南回乡去,姑娘是想在京城先落个脚,先等上些日子再走,还是尽早赶路?”
“自是尽早,我离乡多年不想耽搁,倒是劳烦您了。”
“姑娘客气,这也是我的差事,姑娘既是南下,便是乘水路最快,便叫车夫送姑娘去西边坐船南下,登船时必须出具户籍和路引,姑娘可都办好了?”
南枝抿了抿唇道:“这倒不曾,如今我手上只有放籍的文书。”
“那便这样,老婆子先带你去京兆尹府将路引文书办了,再送姑娘去码头,姑娘看可好?”
南枝只得点头,于是马车粼粼往京兆尹府而去,路上恰好经过一条热闹的街市,南枝听到外头的人声,拉开帘子瞧了瞧。
她已许久未曾出府,热闹的街巷于她来说熟悉又陌生,只是眼下她还没有心思去想其它,只同坐在一边的宋婆子道:“晨起时只喝了碗清粥,眼下听着这烧饼味儿,肚中便开始饿了,不若我下去买几个,也算答谢您替我奔波。”
南枝瞧见那婆子的脸色明显顿了下,而后迅速恢复平常,答应下来。
南枝下了马车,那婆子也跟在她后面,并不肯离远,甚至余光一扫,车夫也紧盯着自己走的方向,越发印证心中的猜想。
只找了个卖烧饼包子的铺子,烧饼和包子各买了两个,分给宋婆子一些,便又回到马车上,待到了府衙,南枝早已将包子并一个烧饼吃得干干净净。
那宋婆子心里惊叹,这姑娘瞧着纤细,胃口倒不算小,只是也并未多想,待到了府衙,宋婆子报了身份,原本冷着脸的差役,立马热络起来:“原是定远侯府的人,府上管事一早便知会过我们,说姑娘是侯爷跟前的红人,这前来办事切不可怠慢,姑娘放心,这户籍和路引我立刻找人去办,只是得颇费些流程,最早也要明日办好,恰好这衙署里尚有空置的厢房,姑娘可在此安置一晚,明日这便可直接领了文书。”
“哪敢劳烦官爷,我瞧府衙附近就有许多酒楼,我寻一间住一晚便是。”
宋婆子在一旁忙劝:“这酒楼毕竟人多眼杂,你我到底是两个女子,只怕不甚安全,不如接下这位官员的好意。”
南枝却假意扯了扯宋婆子的衣袖,虽压低了声音,却保证那差役也能听道:“妈妈可别这般说,府衙附近,能有什么宵小之徒,这不是打这位官爷的脸吗,官爷听了只怕要不高兴,况且衙门里男子居多,总不能住到府尹大人后院去吧。”俨然是一副把宋婆子当自己人的样子。
那差役见她并未生疑,又怕此时强逼闹出些乱子来不好收场,便不再坚持,待两人出去,暗中给身旁的差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去。
待入了酒楼,宋婆子将南枝安置好,推说府上有事要回去看一趟,待会儿再来接她,南枝没有阻拦,亲自将宋婆子送到木梯口。
恰余光扫到一个缩进拐角处的身影,那打扮正是衙门的差役,南枝心里发沉,明面上不显,回到屋里,将门栓插上,她贴在门边上,明显感觉有个高大的身影在门口处徘徊,一时屏住呼吸不敢再轻举妄动。
到中午时,门被敲响,这是店里的伙计来送午饭,南枝忖度了下,捏紧了袖中的剪刀,将门打开,好在对方将饭菜递给她后便出去了。
南枝将送来的饭菜酒水闻了闻,虽未发现什么异常,到底不敢轻易入口,只将大半倒入花瓶中,做出已吃过的模样,然后又将那伙计叫来让他收拾下去。
而后一下午,南枝警戒万分,对外头的动静一分也不敢错漏,一直挨到晚上,门被重新敲响,饭也被送了进来,然而南枝很快便发现了茶水的不对劲。
因着齐敬堂身份贵重,在她刚成为贴身婢女侍候的时候,紫苏便教她辨别一些媚药媚香,以防齐敬堂的吃食上被人算计,因此她对这类药物的气味十分敏感。
于是南枝心中警铃大作,知道对方便是要下手了,她原本便觉得老夫人这般轻易地放她出府,便有几分不对劲,如今再一细想,宴会上瑞王妃抚着肚子,虽微笑着却隐隐忧虑的模样,被算计差点失去清白的沈清月,瑞王威逼的嘴脸,老夫人笑时眸中的深色……
电光火石间竟一一串联起来,一时脊背发凉。
外头不知何时落起了雨,敲打在窗纸上,劈劈啪啪的。
那送饭的伙计在门口徘徊了会儿,觉得时候该差不多了,便悄悄靠近门边,贴耳听房里的动静,只听屋里静悄悄的。
他忙从袖中取了刀片儿,将门栓从外头轻轻拨开,随后悄声而入,他环视了一圈见并没有人,悄悄绕到屏风后,果然见脚踏上一双精巧的绣鞋,帐子垂下,掩住了里头的光景。
他一时又忆起那女子姣好的姿容,玲珑的身段,心想这样的尤物喝下那等烈药,该是何等的销魂情状,虽人是要献给上头的,却仍忍不住剥开这帐子瞧上一瞧。
哪知手指刚将这帘子拨开一点,后脑勺便传来剧痛,他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南枝屏住呼吸,直到确定那伙计真的昏了过去,这才扔掉手中的实木托盘。
她想了想,快速将那伙计的外裳脱掉,给自己换上,将人推到床帐里,这才拿托盘端着剩菜,低头走出了屋子。
好在那差役似乎并未守在外面,她匆匆下楼,只与几位上楼的客人擦肩而过,哪只刚走下木梯,便又有人将她叫住:“小二!过来倒酒!”
南枝惊地抬头一撇,见正是一个差役打扮的客人,她慌忙低下头,脊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叫你呢!磨蹭什么!”
掌柜的催了她一声,生怕得罪了那位差役,南枝忙低着头替他倒酒,便听对方压低了声音问她:“可成了?”
南枝这才确定,他该就是守在门外的那个差役,点了点头,不敢出声,那差役扔给她一吊钱,南枝忙接住揣进袖里。
见他并未起疑,也没再有别的吩咐,南枝端着托盘往后厨走,好在后厨人手很是忙碌,没大有人注意到她,她寻着方向摸索到后门,直待跑出了那酒楼,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脊背已是一片凉透。
好在外头天色已黑,夜色深沉,雨势很大,地上泥泞湿了一片,南枝不敢耽搁,冒着雨跑出来,脚踩进积水的泥坑里也顾不上。
好在附近算得上比较繁华的街巷,虽然阴雨天街上人不算多,但她很快找到一家成衣铺子,换下那衣服,买了身男子袍衫,头发如男子般高高束起。
她很快打听到车行的所在,忙雇了辆马车,吩咐他往最近的码头去,马车里的南枝已浑身湿透,她擦了把自发尖上滴落下的雨水,心口处跳得很快。
这是个机会!逃离侯府的机会!
齐敬堂绝不会放她离府,如今老夫人这条路也走不通,那留给她的路,便只有一个逃字了!
车夫收了南枝给的赏钱,车驾得很快,马车一路疾驰在雨夜之中,南枝坐在车厢里,只觉颠得骨头都要散了架,直到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车夫同她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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