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打量起赵嫣,问道:“宴会上,怎么没看见太子的妹妹?”
赵嫣皱眉,捕捉痕迹问:“你为何在意孤的妹妹?”
“别这么紧张!当年她揍我堂兄的那一棒槌甚是解气,想忘记都难。何况我听说,太子的双生妹妹出生时也被视作不祥之兆。”
乌阙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觉得,我们是一路人。”
赵嫣心中不舒服,还未反驳,就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嗓音稳稳传来。
“奴子安敢与大玄嫡公主同路,阁下要点脸吧。”
整个皇城之中,敢这样和使臣说话的只有一人。
赵嫣猛然回首,见闻人蔺迤迤然而来,身后冷风拂帘,自带威压之气。
方才还松散倚靠的乌阙,已不自觉站直了身子。但凡上过战场的人,都能嗅到这股无形的杀伐之气,刺激得连喉咙也微微发热。
这个俊美得过分的男人,十分危险。
“你就是那个八年前,连斩堂兄麾下七员大将的闻人蔺吗?”
乌阙顶住了这股压力,非但不害怕,眼中反迸发出兴奋的光,“果然好生厉害!”
闻人蔺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乌阙浑身的肌肉就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他不得不举起双手,勉强笑出一颗尖牙:“别误会,我没有敌意。和堂兄不一样,我可是个坚定的反战派。”
“十三王子,你挡着孤的道了。”
赵嫣温温和和笑道。
乌阙一愣,顶着闻人蔺幽冷的目光,侧身往旁边挪了挪。
闻人蔺轻笑一声,朝赵嫣略一欠身,垂首道:“殿下,请。”
寒意在那一瞬间收敛,温柔地蛰伏下来。
赵嫣唇线微扬,与闻人蔺并肩而行。
乌阙站在原地,捂着刺痛的嗓子若有所思: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太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这样的男人俯首称臣?
天边垂云如水墨晕染,廊下垂帘微动。
“是谁说,不会出手相护来着?”
赵嫣脚步轻快,悄悄往闻人蔺身边挪近一步。
衣料摩挲,闻人蔺面色不改:“动动嘴而已,不算出手。”
赵嫣“哦”了声,扭过头,嘴角的弧度却忍不住上扬。
大玄宴射重在“礼”,而非“斗”,故而校场中摆了一横排靶子,由扎着红抹额的裴飒等年轻武将,和以乌阙为首的蓝队轮番射箭比拼。
然而一轮平局,北乌使臣就提出了异议。
“皇帝陛下,这样射箭有什么意思?草靶是死物,难道战场上敌我双方都是站着不动,任人来射吗?”
皇帝于看台上按膝倾身,问:“使臣意欲何为?”
“皇帝陛下要大寿了,我知道你们中原人忌讳在生辰杀生,也就不放禽鸟猛兽进来狩猎了。”
其中一个使臣向前,按单掌按胸道,“不如第二场加点难度,我们双方走马射钱,于马背上决胜负!箭矢光钉在靶子上还不够,还得射中抛在空中的铜钱,一炷香时间,哪边靶上射中的铜钱多就获胜,敢不敢?”
北乌人从六七岁起就精通马术和射艺,此番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要扳回宴上胸无点墨的败局。
若大玄推诿,反会落人笑柄。
赵嫣指节微微捏紧,就听校场中一个凛然正气的声音:“有何不敢?”
裴飒挽弓,朝天子和太子抱拳一礼:“陛下,太子殿下,臣请一战。”
这种时候,大玄士气绝不能丢。
皇帝颔首准允,平声道:“赐良驹,点到为止。”
红蓝二方的骏马交错奔腾,校场一时尘土飞扬。禁卫站于瞭望台上,将一把把铜钱洒向校场中央,无数箭矢飞过,空中满是箭镞撞击铜钱的叮当声。
北乌人骑射一绝,很快占了上风,草靶上钉满了穿着铜币的箭矢,一时胡语呐喊声响彻校场,而大玄观战的朝臣和宗室则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裴飒的射艺得闻人蔺亲自指点过,是年轻人中的翘楚,可一个人再厉害也对抗不了对方十几个一流的骑射手。
他一边挽弓驭马,一边朝友军比了个手势,重新调整战略。
这招极为有效,接下来大玄这边的箭矢又追上几枚。正胶着之际,北乌一名侍卫的箭矢忽然射歪,朝裴飒座下马匹飞来!
骏马受惊,登时人立而起,裴飒正全神贯注弯弓搭箭,双手离缰,猝不及防被甩得滚落马背。
马蹄倏地踏下,电光火石间,裴飒几个打滚堪堪避开马蹄践踏,可起身时明显受了伤,捂着手臂蹙眉喘息。
赵嫣捏紧双拳,起身道:“且暂停!叫太医来!”
一声尖锐的竹哨声,校场奔腾的骏马归队,红方小将们立即下马搀扶起裴飒,面露焦灼。
乌阙也领着己方侍卫向前赔罪,一副歉疚的姿态,裴飒捂着手臂起身,没理他。
不稍片刻,李浮悄声来给赵嫣回禀:“太医说,晋平侯世子的右臂许是骨裂,不能再上场了。”
赵嫣一时面色凝重。
裴飒能力出众,能顶替他上场的人没两个。闻人蔺身边倒是有个张沧能用,可是……
正凝神,校场中的乌阙却是驭马小跑一圈,于马背上朝皇帝行礼道:“皇帝陛下,若这局赢了,可否准我一睹大玄公主们的芳容,当做彩头?”
赵嫣暗中捏紧了袖袍,指节泛白。
柳白微率先站起来道:“公主金枝玉叶,岂能任人观摩。北乌的使臣,就这般礼数?”
“非也。在北乌,当面赞美是男子对女子最高的敬重。”
使臣中有人高声回道,“可你们将公主们藏得太紧了。在我们北乌,只有貌丑的女子才不愿意见人!”
一侧,闻人蔺的目光扫过赵嫣绞紧的袖口,指节一下一下轻叩扶手,若有所思。
“娘的什么鸟人!黑得跟生了白霉的炭球似的,还妄想将咱们公主当做彩头!”
身后,张沧鼓了鼓臂上肌肉,义愤填膺道,“王爷,下场让卑职替大玄出战吧!卑职虽擅刀法,射艺亦在水准之上,打几个胡人不在话下!”
北乌人还在起哄,闻人蔺轻叩扶手的指节一顿。
他抬眸打开眼睫,漆眸如墨,寒云浓重。
他起身,朝皇帝抱拳一礼:“臣下去,活动活动筋骨。”
闻言,赵嫣紧攥的手一松,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闻人蔺。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莫不是自己幻听了?
皇帝略一沉思,只说了一句:“收着点,别伤及对方人命。”
闻人蔺直身置之一笑,视线掠过一旁怔然的赵嫣,抬手接过张沧递来的缚绳挽了挽蟒袍袖口,缓步朝校场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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