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那一声‘剑止’, 厉若雷霆,风歇云凝, 就算放在剑修之中, 也是上上等的剑心剑魄。”曲不询走到沈如晚面前,抱臂望着她。
沈如晚神色忡怔惆怅地抚着手里的碎婴剑, 似有伤怀,久久不语。
曲不询望了她一会儿,张张口, 又闭上, 沉吟一晌,状似无意地问她, 没话找话,“诶, 先前曾师兄说得有道理啊, 你当初怎么没拜入剑阁呢?”
沈如晚无言。
“这世上就你们剑阁最好?”她没好气地瞪他,“我偏爱做个法修,不行吗?”
可这么说着,她脸上的怅然伤感却渐渐散了,垂头望着手中的碎婴剑,心头千丝万绪, 最终只剩下一声轻叹。
曲不询被她瞪了也不恼, 望见她眉眼怅惘散去, 他便耸了耸肩,懒洋洋地笑了。
沈如晚对着碎婴剑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只剩下沉然与平静。
她手持碎婴剑,步入云海,迎向数不清的好奇的打量和晦涩的权衡。
在各色的打量中,她神色无波,慢慢抬起手,高高举起手中的碎婴剑。
“此剑属于蓬山。”她说,“我代掌三年,等尘埃落定,蓬山变回从前的蓬山,新掌教足以服众,我会让碎婴剑物归原主。”
晨光熹微,长夜已至尽头,新昼初始。
日光照在青霜如雪的碎婴剑上,映在她清疏昳丽的眉眼间,锋芒半敛半露,熠熠生辉,几乎有种辉光刺目却又挪不开眼的力量,摄人心魄。
渡厄峰外观者如云,竟有一瞬静息。
一瞬也胜千秋。
刚被关押进渡厄峰时,宁听澜心里犹有侥幸:他在蓬山做了那么多年的掌教,在宗门内自然有其羽翼,更有在七夜白中分一杯羹的同党,即使他现在被关押在渡厄峰中不得自由,外面也有大把的人想把他捞出去,以防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只要他性命尚存,一切都还有转圜之机。
然而谁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曲不询和沈如晚留在蓬山本身便是最好的威慑,他们事无巨细地关注七夜白的调查,凡有猫腻便追究到底,到最后,那些隐藏在宁听澜羽翼之下的人也一一被找出,真相像是姗姗来迟的远客,终有为世人所见的那天。
一晃,便是两度春秋。
尧皇城的城际灵舟上,依旧是渡客如云、迎来送往。
这两年来,神州修仙界发生了许许多多让人瞠目的大事,可对于每个风暴之外的普通修仙者而言,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除了每期必看的半月摘之外,这些大事似乎与平常生活并无什么关系。
这列城际灵舟上,一对少男少女便正凑在一起,共读这一版的《归梦笔谈半月摘》。
“……陈献跌跌撞撞藏匿在枝叶下,恰躲过那白飞昙异火中逸散出的可怖祟气。他安安稳稳地坐定了,便听见一声摇山撼海般的轰鸣,他忙不迭从枝叶中探出头去,向外一望,竟就这么呆住了——
“原来,就在这须臾之间,漫山遍野均被枝叶藤蔓所覆盖,沈如晚引来九天星辰坠落,星光璀璨刺目、难以直视,转瞬便将那白飞昙湮灭……”
陈献读着读着怪叫一声,“不对啊,我记得当时不是这样——”
楚瑶光拧了他胳膊一下。
陈献的怪叫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望见对座乘客茫然怫然的目光,干干一笑,又低下头,和楚瑶光耳语,“我记得当时不是这样的,沈前辈学的是木行道法,哪来的九天星辰啊?这真是修士能做到的吗?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楚瑶光神色平静,并不意外,“当初撰写之前就说过,不会完全按照实情来,有些过程也不适合直接写出来,便会稍稍改易杜撰。毕竟是解闷的话本,为了迎合读者,夸张些也是正常的。”
七夜白的事水落石出后,神州修士不出意外地对沈如晚和长孙寒这两个名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风云豪杰总是为人追逐的,更何况这两个风云人物还是道侣。
在追逐热门传闻这件事上,谁也比不过意修,早有数不清的意修求到蓬山,想为沈如晚和曲不询写话本,只是都被拒绝了。
然而意修中不乏爱钻空子的,改去了主角名姓,却又故意起了一望便知原型的名字,引那些对沈如晚和曲不询好奇的修士买来看。
法不责众,蓬山事务纷杂耗时,故而除了那些扭曲事实、实在胡说的话本之外,沈如晚和曲不询也不深究,竟引得这类话本成了一个新流派。
而陈献和楚瑶光正共读的话本却与那些并不相同,正经刊载在《归梦笔谈半月摘》上,并且是唯一一本用了真名的话本。
只是,这本话本中,主角并不是沈如晚和曲不询,而是“陈献”和“楚瑶光”。
要说这本话本的诞生,得追溯到一年以前,一个麻花辫女修找到陈献和楚瑶光,毛遂自荐为他们写传记。
这事很稀奇,去找沈如晚和曲不询的意修很多,可来找陈献楚瑶光的意修却只有这么一个。
“我认得你。”楚瑶光见了那个麻花辫女修,有些惊讶,“先前我和沈姐姐在钟神山的半月摘办事处见过你。”
那时麻花辫女修便找沈如晚毛遂自荐写传记,只是被沈如晚拒绝了。
没想到,如今沈如晚名声大噪,麻花辫女修没去找沈如晚,反倒来找楚瑶光和陈献了。
“就是因为先前碰过壁,现在才不报指望、另辟蹊径啊。”麻花辫女修也很实诚,“沈前辈不会同意,可没准你们俩就同意了呢?我可以在话本里隐去她的姓名,只说是一位沈姓前辈和长孙前辈。”
就算是这样,也会有不少修士奔走相告,相互传阅的。
毕竟是少年人,若有机会在神州出个风头,自然是心动的。
可陈献和楚瑶光虽然性格各异,却都不贪心、敬重前辈,回绝了麻花辫女修,把这事说给沈如晚和曲不询听,没想到沈如晚若有所思,竟忽而说,“也不是不可以写。”
虽然半月摘和蓬山自身先后公开了七夜白的证据和真相,可对于更多置身事外的修士来说,这件事还是有些隔雾看花的意味,不甚明晰,若以话本这样更易传播的形式讲述真相和细节,也不是什么坏事。
麻花辫女修本来只是打算另辟蹊径写个故事提升一下修为,没想到竟真能捡到这么大一个便宜,哪怕下笔需要字字斟酌、被人校阅,她也求之不得。
细细筹备了大半年,这本《瑶光陈献奇遇记》便终于在半月摘上一期期刊载出来了。
陈献捏着报纸一角,还是不甚满意,“我哪有这上面说的这么狼狈,我分明记得我当时很是从容不迫——我还想着去救你呢。”
这番好意楚瑶光心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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