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才是那个异类。
此时,有了神志的他在极不赞同的看向小助理。
小助理一点也不怂,事出从急啊。
乔薇薇也没说责怪的话,反正生日已经过完了,她的心本来也因为最近的事情一直悬着,这会儿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的。
小助理在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停的从后视镜去看有些疲惫的宋淮青。
宋淮青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尤其是回国之后,几乎是没有。
他还记得最凶险的一次,因为忙碌,宋淮青连续三天没能睡一个好觉,又忘记了吃药,或者说他很排斥吃药,然后本该已经到了开会的时间,他却发现宋淮青根本不在办公室里面。
小助理起初没在意,觉得老板这样的成年人,就算不在办公室,也不会出事。
结果那天晚上,他与老管家是在冰冷的湖边找到宋淮青的,下着雪的初冬,湖上的水还没有完全结冰,身穿一件黑色羊绒大衣的男人站在泥泞的湖边,双脚已经被湖水给淹没,他竟是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一般站在那里,周围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不对,但是他周身的气压又低又冷比落下的雪花更叫人发寒。
他的眼底一片血红的颜色,苍白如纸的面容与黑色的碎发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股对寒冷和死亡无知无觉的模样劝退了想要上前阻拦的路人,直到他们找过去。
宋淮青晕倒在了湖边,住了半个月的院,那是最凶险的一次了。
据管家所说,那是夫人的忌日。
小助理也是在那次之后,真正的意识到了,宋淮青是个病人,是个真正的病人,所以他再也不敢马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松懈下来的,或许是眼看着老板气色越来越好之后吗?
车子慢慢往前,乔薇薇看着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忽然觉得此时安静的宋淮青与她梦境中那个乖巧的小孩子重合了,都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上去有些脆弱。
除了他捏自己的手劲儿特别的大,都把她给捏疼了。
乔薇薇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抱住了他的脖子,慢慢的拍了几下:“到底怎么了?”
这总不可能是太想她了吧?
车子在马路上平稳的驶过,感觉到自己被温暖包围,宋淮青才稍微有了些反应,发觉乔薇薇正在自己的旁边。
他总是带着几点戾气的黑瞳中难得出现了一些茫然,然后才惊觉,自己好像还是打扰到乔家人了。
宋淮青捏了捏眉心,攥着乔薇薇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刚才留下了红痕:“疼吗?”
乔薇薇摇摇头,看他的眼中还是带着不解,但是此时的宋淮青又给了她一些正常的感觉。
她拨开男人额前的碎发,看着他已经恢复了些清明的眼眸。
她从未见过宋淮青这副没有理智的模样。
刚才,对方独自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人的灵魂已经从身体中抽离飘远,那名为理智的东西已经弃他而去,站在那里的唯留一具空壳。
她用精神力安抚了宋淮青,让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小助理压低了声音,说了今天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说了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乔薇薇垂头看闭着眼睛依然陷入噩梦的男人,问:“高振华为什么要见他?”
在原来的故事线中,是不是也是这样,因为高振华这一下,本就是强弩之末的男人才走向崩溃的?
乔薇薇都没发现,自己攥紧了手。
毒杀?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梦境中的两个杯子,她曾不止一次的进入宋淮青的精神领域,所以折射在她梦境中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宋淮青脑中的记忆缩影。
毒杀……
可是乔薇薇觉得不对。
这根本就说不通。
如果最后,宋淮青调查到他心爱的母亲并非自杀,而是他杀,宋淮青虽然伤心,但是他的心结反而会解开才对。
他在意母亲的死,更在意对方就那么残忍的抛下他,没有留恋的选择独自赴死。
如果陈牧娟死于他杀,虽然结果一样让人难过,但是起码说明,陈牧娟自始至终都没有抛弃过他。
宋淮青这样的人,他没有那么脆弱,如果真相是他杀,他只会振作起来,为自己的母亲报仇,然后更加好的生活下去。
他不会脆弱到独自躺在苍白的疗养院,宛若一个疯子一样结束自己的性命。
“不知道。”小助理叹气。
他也不知道高振华到底为什么要见宋淮青。
小助理近乎请求的说:“乔小姐……其实我来找您,想让您回去,还有一个事……您明天能不能跟老板一起去医院?老板肯定不愿意带着我们的。”
乔薇薇思索了一下才明白,小助理说的这个医院是去医院见高振华。
私家车走过高速路,足足两个小时才到家,乔薇薇打开手机,乔博诚已经帮她找理由蒙混了过去。
车子到站,乔薇薇把人给叫醒了,她可没本事跟宋淮青一样,随随便便伸手就把他从车子里给抱下来,他还是得自己走回去。
夜已经深了,在家等候的老管家站在门口,院中点着明亮的灯,乔薇薇像牵着一个迷路的小孩子一样牵着宋淮青往楼上走,她把人摁在床上,然后跟他说:“再睡一觉吧。”
宋淮青不说话,只是苍白着脸攥着她的手,见他被浓密鸦羽挡住的黑色眸子,依然有些放空。
乔薇薇抱了他一下,跟夸奖一个小孩子似的说:“你做得很好,你在外面迷路了,但是没去危险的地方,你找到我了,你看,我这不就把你带回来了吗,别害怕,就算你在梦里走丢了,我也能把你找回来,等你醒过来,我还在这,哪也不去。”
宋淮青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捏着她的腕子固执的不肯躺下。
乔薇薇强行摁着他躺了下去,自己也躺在了他的旁边,两个人一起躺在大白狗上,乔薇薇钻进他的怀里,率先闭上了眼睛。
宋淮青空白的大脑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只不过他终是没闭上眼,他收紧自己的手,把旁边唯一的热源紧紧抱在怀里,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响起高振华的话。
这么多年,他接受了陈牧娟的死,对他的死因更是没有半点怀疑。
吞服安眠药自杀而亡,听起来虽然让人难过,虽然他难以释怀,但是却有理有据。
他明白,小时候就明白了,现在长大更是清楚不过,她是被强娶进宋家的,她原本可以有自己爱的人,有自己圆满的家,可是他父亲把这一切都毁了,所以他知道她痛苦,就算丢下他离开,他也不怪她。
但若不是安眠药的话,为什么当年父亲要骗他?
为什么要隐瞒这种事情呢?
只要一想到陈牧娟的死,宋淮青的眼前就一片黑,仿佛不管他已经走了多远,依然是只能无助的蜷缩在房间中的弱小少年。
他独自蜷缩在角落,屋中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连钟表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他一下一下的呼吸。
黑夜里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只知道床上躺着一个死人,已经身体冰凉,是他最亲近的人。
但这次总归又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个房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床头亮着一盏微弱的暖色小灯,屋中也并没有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有个人以一种极其放松又信任的姿态躺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
他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感觉到让人着迷的体温,甚至是平稳有力的心跳。
宋淮青一下一下的用自己的手指碰着怀中人的头发,鼻尖全都是独属于她的淡香,就这样从黑夜一直到天亮。
他一夜未眠,但是好像也还算好,至少那个独自蜷缩在阴暗中的孩子,没能再从他的脑海中跑出来,侵占他的大脑,给他带来让人迷惘的黑。
其实乔薇薇也是没怎么睡着的,也是她觉得,宋淮青并不在需要任何言语上的安慰了,所以她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就过了一晚。
迷蒙之中,她面前走马灯一般流过一串串灯片一样的东西,灯片里面的男人瘦得脱了形,眼底是全然没有理智的癫狂。
他穿着一身病号服,似乎是住在医院或者疗养院那样的地方,夜夜做着噩梦,受着折磨。
乔薇薇拒绝相信那是真实发生的场景,拼命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幻觉,这只是一个梦。
所以,在梦中的男人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一并闪着寒光的刀,刺向自己的心脏之前,她真的强迫自己醒过来了。
感觉到那个紧紧抱了自己一夜的人好像把她给松开了,她犹豫着睁开了眼睛。伸着胳膊拉住了站在床边的宋淮青。
“你上哪去?”
宋淮青为弯下腰,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然后浅色的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跟她说:“我要去医院一趟。”
乔薇薇抓着他不松手:“我也去,你带着我。”
宋淮青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于是乔薇薇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宋淮青居然还没忘记让她吃点早饭。
乔薇薇哪有心情吃早饭,她吃饭都抓着宋淮青,生怕他自己偷偷离开。
宋淮青说话算话,但是他拒绝了小助理和老管家,只带着乔薇薇离开了。
最后还是乔薇薇提议让司机开车,这才又多了一个人。
但是司机只是等在医院外面,也没能一起进去。
高振华住的私人医院环境不错,**性也很好,乔薇薇与宋淮青一起乘坐着宽敞的电梯来到了顶楼,找到了高振华的房间。
到了房间门口,一个陌生男子朝他点头,男人看他的眼神很平静,乔薇薇认识这个人,来的路上,她稍微查了一些繁星的资料,知道这个人就是那家公司的CEO,是高振华的侄子。
那个男人离开了,现在屋中只剩下高振华一个人了。
乔薇薇被挡在了门外,那位年轻人说,他叔叔只见宋淮青一个人。
乔薇薇捏了一下宋淮青的掌心,跟他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病房的**性非常好,关上门之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乔薇薇只在关门前,听到了一声苍老虚弱的咳嗽声。
依照高振华的年龄,他本不该如此苍老虚弱的,陈牧娟的死,对他的打击也是致命的。
这个人终身未娶,视宋家人为死敌,但是陈牧娟死后,他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也从未主动出现在宋淮青的面前,直到他被诊断出绝症。
为什么他死前,会要找宋淮青呢。
就算是报仇算账,不也晚了吗?
乔薇薇的心里乱糟糟的,她犹豫了一下,将细线般的精神力慢慢探进了病房。
她被压制了,所以不敢使用太多,那细丝一般的精神力,只有在说话人声音稍微放大时才有一点反应,拼凑出来的东西断断续续。
宋淮青在资料中见过高振华的照片,是得了胃癌之后的照片,苍老又瘦弱,明明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却苍老得像个七十岁的老头,那双眼睛颓丧中带着一些末路之人的疯狂,看着宋淮青,就像是在看一只扑在蛛网上已经无力挣扎的将死之物。
他坐在高振华的床边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老头,开口道:“我来了,你可以说了。”
“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高振华似乎有点得意,他的嗓音有点沙哑,所以声音也有些低,可即便是这样的声音,依旧掩藏不住其中的恶意。
“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宋淮青,你应该也查到了吧,我说牧娟不是吞了安眠药才没命的,她是服了毒,是毒药!”
“你跟你爸一样神通广大,只要用心查,你肯定能找到被宋煌销毁的验尸报告,咳咳……如果你不相信,你也不会来见我,所以你找到了吧。”
宋淮青平静的看着床上越说越激动的病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他的拳头攥得生疼,但是痛觉越明显,他的头脑就越清醒。
他当然去查了,他只是从没怀疑过父亲宋煌的话,可一旦他怀疑,想要查清楚这些,其实并不是难事。
只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呢,是谁呢,是谁要毒害他的母亲呢?
宋淮青的心中除了愤怒,浓黑的迷雾中却乍现一丝清明,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他的母亲并非有意抛下他残忍离开的,她是迫不得已的,他依然是母亲最爱的人。
宋淮青的情绪在这些不确定之间来回犹疑,却依旧一言未发,等着高振华接下来的话。
然后,他就听高振华继续说道:“你一定在想,你母亲那样的人,谁会想杀她吧。”
“她是你最爱的人,也是我和宋煌最爱的女人,她住在什么都不缺的宋家,宋煌为她解决掉了一切危险和情敌,她只需要勾勾手指,所有好东西都会去她的手里,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谁会恨到想杀她呢?”
这是所有人的疑惑。
就连乔薇薇也想不清楚。
她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高振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高振华说:“毒药是我给她的。”
“其实她也不是想自杀。”
“她找我要毒药……”
“是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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