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座宽松,时雾整个人就这样悬空着坐在那人怀里,一动不能动。
让他有种只要许沉松手,他随时会摔在地上的不安全感。
许沉眼风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眼底的黑色浓郁得像是一块化不开的陈墨。
不过半个月没见。
时雾又比以前更瘦了。
下巴尖尖的,显得那双眼睛愈发楚楚动人。
许沉收回目光,“你有驾照吗,就敢去摸方向盘。”
时雾仔细想了想,这个世界的程谨言来去都是司机接送,的确是没考驾照。亏许沉竟还能注意到,他自己都险些忘了。
见他沉默,许沉俯瞰着时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
莹然水汽使得那眸子更加楚楚动人,像过往一样,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程谨言,你跑什么。”
见他还在挣扎,许沉轻柔地说出残忍的话,“你知道,你能在这里平平稳稳地度过这半个月,却没有被发现,是因为我和程谨深根本没有报警。否则,警察搜查蛛丝马迹,调取监控,抓你……顶多就是一天的时间。”
他说这个……干什么。
想体现他的宽厚大量,顾念同学情分,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但是你知道,我们不报警的原因吗。”
时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因为陈云玲。”
许沉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好像已经和这个养育了他二十年的女人完全斩断感情。
“你的亲生母亲,陈云玲。她答应去自首了,为当年交换孩子的愚蠢举动,也为了,请求我们不要报警。你猜,她会被判几年。”
时雾不用猜。
原著里,陈云玲被判了整整十年。
“她好歹是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你就真的不管她的死活吗。没有我们程家的谅解书,就算是自首,她也至少面临七年牢狱之灾。”
时雾嘴角抿得死紧,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收回目光,“我跟她根本不熟,她坐几年牢,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沉的目光渐渐森冷。
“是啊,不熟。”
许沉俯瞰着时雾精致漂亮的容颜,慢慢脱下那一双碍眼的劣质塑胶手套,“程家养你二十一年,不一样说背叛就背叛。”
“你和谁熟?你和谁都不熟。”
“你只认钱。”
许沉余光瞥着那简陋的小巷,青瓦上结出的冰棱晶莹剔透,滴答滴答地逐渐融化。不远处的农民房里没有地暖,看样子,也不像装了空调。
时雾也会在这种地方生活吗。
他也会愿意,做这种体力活工作吗。
他能体会,落魄贫穷的滋味吗。
不,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守着他的钱。
为此不惜背叛所有人。
时雾以为他要打开车门,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可没想到,他是把前后座的挡板打起,然后抬着他的下巴直接吻了下去。他抵开时雾丰润的嘴唇,先是在他唇珠上仿佛碾转,然后抵开唇缝,攫取他最后一点呼吸。
吻得十分凶狠。
时雾伸手拍了拍车窗,似乎在向外面的人求救。
开,开车门啊。
他好像忘了。
车门是他自己亲手锁上的。
时雾小小的一团夹在他和座椅之间,被亲几乎不能呼吸,脸颊都憋出一团红晕。不断地蹬腿哼唧着,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小猫伸出柔软的爪子在发出抗议。
许沉捉住他推拒的手,时雾掌心柔软,紧张之下反手握住许沉的指尖。
不自觉十指相扣。
像是柔软的海草缠绕上指尖,触感细腻。
过了很久,在怀里人窒息得已经浑身开始微微发抖,许沉终于松开他。
时雾张着嘴很小口小口地急促喘气,被欺负得狠了,圆润的唇珠都被吮得红肿不堪,鼻尖泛红,眼皮有些红肿。
泪水涟涟地,连呼吸声里都好像夹带一点哭音。
许沉将指腹轻轻压在他的红艳的唇珠上,轻轻摩挲,语气寡淡,“那我不和你谈你母亲谅解书的事。”
“宝石。”
“你亲手毁掉的那一枚宝石,是拿程家的钱买的。诬陷的事情暂且不论,赔偿金……你打算怎么给。”
时雾很小声地说:“我……没有钱。”
许沉冷笑一声。
“你也知道那20亿不是你的。程谨言,你的确没有钱。”
许沉和时雾朝夕相处几个月,被他吸引过,也被他背叛过。
对于这个人的渴望,他的执念,他的虚伪,和他的忌惮,统统了若指掌。
许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成绩单。
他的脸色不辨喜怒,“全都及格了。”
“……?”
许沉将那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展开,“你没看过你这次期末考的成绩吧。”
“全都及格了,恭喜你,得偿所愿。”
说着恭喜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暖意。
时雾这才想起来,当初找许沉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很害怕这次考试还是会不及格,让哥哥失望。许沉那时候就承诺过过他,说不会的,一定能及格。
等期末考完,马上就除了宝石碎裂事件,时雾的确一次再没回过学校,也完全没心思再去管自己的成绩。
没想到许沉竟然去学校,代替他领了成绩单。
还一直随身带着。
“你不是最想要云华地产的股份,最想进入程家公司,得到重用,被你哥哥认可,成为真正的程家人,而不是外人眼中的废物。”
“可是啊,这些,全都不可能了。别说及格,你就是全科满分也没用。”许沉说出的话饱含刺伤人心的锐利,他抱着时雾颤抖的身躯,手指无意地从他背脊处滑落,隔着厚厚的黄色塑胶,落在尾椎骨的位置。
声音近在耳畔。
“因为你,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鸠占鹊巢,在程家待了这么多年,就读最好的学校,享受最好的资源,那又怎么样。”
时雾背脊彻底僵硬。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向来脾气温和,对自己百般迁就的许沉能说出的话。他说的每一句话,简直就是将程谨言的陈年旧疤狠狠撕开,再在上面洒上厚厚一层盐巴。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你说是不是。”
“脑子蠢,谁也救不了。”
“许沉你——”
时雾愤怒地一拳挥过去,却被他一掌轻易握住。
“你打我?你想清楚了后果吗。”
“我才是程家的儿子,我才是程谨深的亲弟弟。你打伤我丁点,程家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
时雾仿佛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管家,佣人,还有程家那一群总是对他阿谀奉承的亲戚,以及所谓的跟班,所谓的朋友。
是的,他们从前所追捧的根本不是他时雾。
而是,程家小少爷。
除去这个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时雾眼底渐渐蓄起不甘的水汽,将牙齿咬得咯吱响。拳头也紧紧地攥着,可是却不敢再轻易地向许沉挥动拳头。
“放开我。”
时雾大概从来没有这样受过谁的气,一瞬间眼睛都是红艳艳的一片,却闪烁着倔强阴狠的光芒,“你已经是程家的小少爷了,你把我什么都抢走了,为什么还要来和我作对。你说得对,我是失败者,我什么都没了,都是你的。你满意了吗,痛快了吗!”
“哥哥是你的,程家是你的,许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还要这样来欺负我?”
许沉的手贴着他的脊背,将他肩带缓缓拨弄下,似乎嫌他这身劣质塑胶连体裤碍眼得很。
时雾却在这样看似体贴的动作令感受到了屈辱,“你干什么!”
“欺负?这就叫欺负了?”
“你在厕所里拿药捉弄我的时候,拿一颗我根本还不起的宝石陷害我的时候,你知道我的身份算计我欺骗我的时候,你又哪里有过半点愧疚和犹豫?你对我就可以肆意妄为,我不过对你说几句实话,就叫欺辱了吗。”
时雾一时语噎。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
许沉将人按趴下,一把将背带裤扯到腿弯的位置。
这劣质不透气的的衣服裹着时雾的大半个身体穿着只会让他闷汗,这样下去他会感冒。
时雾脑袋朝下,不得不伸手撑着地面,血液都倒流到脑袋,连带着脖子都生理性地泛着浅红。
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颊看上去倒是娇艳不少。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程谨深已经把程家的股份给我了。”
时雾挣扎的动作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停住。
“你说……什么。”
“股份。”许沉将他的连体裤彻底剥落,这次没有遭遇什么反抗,时雾好像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失神,连挣扎的动作都不再有,“你最想要的,却始终得不到的,云华地产的股份。”
“他认回我第三天,就给我了。”
时雾整个身体僵住。
他当程谨深弟弟的时候,不管他怎么撒泼,哀求,卖乖。
他努力考试及格,他拜托着周陵和自己一起办珠宝公司,甚至于,他去找许沉补课。
他努力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得到哥哥的认可,得到程家的股份。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程谨深把股份给他了,才算对他认可。
也只有这样,他才算真正的程家小公子,才算在上流社会立住了脚,而不是人人口中养在程家的蠢笨不堪的废物。
可是他那么努力都够不到的东西。
许沉,三天就得到了。
他就知道。
许沉,他是完美的,是程谨深最想要的那种弟弟。
时雾垂着脑袋,安静得一言不发。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砸在柔软的地毯上。
许沉没听到他哭泣的声音,却在将人捞起来时,摸到一手冰冷的潮湿。
他微微一愣。
许沉眼神一暗,伸手解开车锁,没在多说什么。
只紧绷着下巴,将那套和时雾一点不搭的塑料连体裤,以及那双满是脏水的手套统统丢出车外,让保镖去处理了。
不一会儿,保镖大哥坐上了驾驶座,好不容易缓过头晕的程谨深也从另一侧车门进来。
时雾坐在中间。
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身形颀长,气势迫人的男人,车内的压迫感强烈到令人一动不敢动。
保镖从车厢后面拿来医药箱,程谨深把手腕上深深的压印稍微处理了一下,拿绷带草草缠了两圈后冷漠地抬头。
淡淡的酒精的药味在车厢内弥漫,给人一种刺骨的凉意。
程谨深看到时雾靡红的嘴唇和沾湿的眼睫,带着伤的手擦过他眼尾的湿痕,紧了紧牙槽,“现在红什么眼睛。”
“一会有你哭的。”
时雾身体狠狠一抖。
车子很快启动,餐馆老板听到碗碟打碎的声音,等他招呼两位客人落座后再来后厨这边查看,这里已经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只剩水管子里的水哗啦啦地不停流动。
他纳闷地摸了摸脑袋,将碎碗扫好后回了餐厅前面。
而不到二十米外,巷子拐角处,车辆缓慢地行驶出乡间小道。
车里的橘子味和药味都渐渐散去。
渐渐地充斥着时雾身上独有的幽香。
很特别的气味,像是寒兰混着甜栀,清甜又惑人。
窗外的寒风灌入车内,时雾白皙的脚背不适应地绷紧。连圆润的指头都蜷了起来,将椅背上的针织坐垫踩皱。
许沉扫了眼他被冷风吹过蜷缩着的小腿,伸手将空调温度开大,将车窗打上去。
取出座椅中间的收纳盒里的羊毛绒毯,神色冷漠地往时雾冷冰冰的小腿上一抛。
他花了将近一周,转了那么多趟车,吐了七八回才逃出的200km距离。
程家兄弟只花个三个小时就把他送了回来。
时雾看到车开进程家老宅,仿佛看到一所巨大的监狱。
当初脱离前逃出程家时他头也不回,可不就再没想过他也能有回来的一天。
这下是真有些慌了。
不断地喊着系统:“怎么办怎么办,我死定了!”
系统:“您不要慌,先稳住人设,刚刚就做得很好。咱们,咱们就是做好最坏打算,打断腿也没事,打断手也没事,踢断肋骨也没关系……想开点,我们有止痛buff啊……”
时雾:“……”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更害怕了怎么办!
他不敢靠着车椅,只捏着身上的绒毯,硬邦邦地夹在两兄弟之间挺直着小腰板坐得腿脚都僵了,下车的时候因为腿软有些站不住。
许沉倒是顺势扶着他的小臂,在发觉他腿僵得的确沾不了地后,甚至弯腰将那一小团的人拿羊毛绒毯裹好了抱起来。
时雾:“……”
惺惺作态。
明明就把我这个恶毒炮灰恨到了骨子里。
管家急匆匆地出来,看到被许沉抱在怀里,脸几乎全埋在对方胸膛里的时雾,松了口气,“找回来,找回来就好……”
时雾这三个小时被吓出一身汗,身上劣质的棉布衣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加上他又饿了一路,看上去都蔫蔫的。
许沉将他抱去了他从前的那个房间。
很奇怪。
这个房间居然没有被许沉占据。
这可是二楼最大的,采光最好朝向最好的房间。
房间里所有设施都没有变过,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切都是熟悉的摆放。甚至床头柜前的相框都没收走,卫生间的毛巾也没换下。
“你衣服湿了,得脱掉,去里面洗干净。”
怎么感觉这些对话似曾相识。
时雾好像是去挣扎的力气,十分顺从地进了浴室。
很多天没有泡过这么舒服的一个澡了,时雾在按摩浴缸里一躺就是一个小时,都舍不得出来。
好像这半个月的倦怠就因为跑一次澡减轻不少。
等到洗得干干净净的,穿上舒服的睡衣出来的时候。
浴室门一打开,非常馋人的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
是程家的私厨做了他最喜欢的汤羹和菜品!
而且似乎考虑到了他饿得太久,大多都是汤羹类的好消化又营养的。
最近半个多月颠沛流离的,每次都是吃最简单的粗茶淡饭,时雾眼睛顿时发亮——失去后才知道珍惜,程家做菜的手艺真的是一如既往地高超!
他好像又回到了刚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么软的床,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宽的阳台,这么美味的晚餐……真是久违了。
时雾饥肠辘辘地坐在桌前,可是顾念着人设,没有狼吞虎咽,而是拿着勺子装作没什么胃口的样子,连表情都阴郁至极。
“吃。”
见他迟迟不动筷子,许沉的声音冷漠地从房门处传来。
时雾只能舀了几汤勺的粥送入嘴里。
普通的一顿饭,时雾拖着时间又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管家照例在饭后热了一大杯鲜牛奶端上来。
时雾喝了大半杯,舔了舔嘴角,在许沉看不到的角度,餍足地摸了摸略鼓起的肚皮。
许沉双手抱臂,“吃饱了。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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