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陆老夫人议事时,谢知鸢就蹲在小石板路边怔怔发呆,直到身前落了阴影,她才仰脸望去。
是表哥。
彼时男人年近弱冠,在谢知鸢眼中就是沉稳的大人模样,与其说她对她的感情是青涩懵懂的喜欢,不如说是一种雏鸟归巢的依赖。
他朝她伸出了手,似是随口问了她来陆府有何事。
谢知鸢偷偷窥了眼男人波澜不兴的面容,压下直冲眼眶的酸涩,同他说了近日的事,又与他表示了对叶老夫人身死的歉意。
陆明钦略颔首,垂了垂长睫,只说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谢知鸢于第二日才得知陆府给了娘一大笔钱财,又送了不少宫里才有的名贵药材给她哥治病,
这样的大恩情,却宛如沉甸甸的石头一下子落在谢知鸢的心上。
她一面对表哥生起越发深厚的舐犊之情,一面也越发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二人绝无可能。
就算是给陆府当妾——
莫说她自个儿受不了,她娘同陆老夫人都不会答应。
经此一事后,她爹越发谨慎,她哥也为此而罕见地上进起来,哪怕脚略有些跛了,也依旧乐呵呵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替谢府跑上跑下赶货。
谢知鸢不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1,在课业上越发用功,好几次都得了严夫子的夸奖......
除却越发酸涩的少女心思,其他的都在转好。
每逢过节谢府被邀去陆府,谢知鸢在席间总能远远看上男人一眼,他还是那般清淡渺远的模样,纵使不擅应酬,依旧应对从容。
是天上月,亦是湖中月。
伸手不可触及,触及也是一场空梦。
可她心知捞月不可行,却依旧控制不住沉沦。
*
那日后明霏邀她去陆府小住,谢知鸢鬼使神差答应了。
她只是想着,能多靠近他一些便好了。
在陆府的日子清闲又忙碌,谢知鸢放了学后都会去陆老夫人那儿请安,日日不落,有时运道好能瞧见下了官署的男人过来坐坐。
她偷瞄着他同陆老夫人聊家常的模样,目光清浅又深刻地描摹着他清冷淡漠的轮廓,心里的那只雀儿不停的叫着跳着。
只要这么看着他,她已心满意足。
*
陆明钦将要定亲的消息传来时,谢知鸢还在同陆明霏一道绣花。
难得的休沐日,小姑娘们端着小杌子在游廊里嬉闹。
谢知鸢绣花总绣不好,明明在人身上扎针是灵活又准确,落到锦布上却无从下手,东一针西一针格外简陋。
陆明霏凑过来替她瞧,没看几眼,捂着嘴笑了起来,“你这绣活,若是将来要嫁人可怎生是好?怎么比我还丑啊——”
谢知鸢微愣,她其实不曾或是说不敢去寻思嫁人的事,可是转念一想,若不能嫁给表哥,那嫁给谁又有何异呢?
如此穿针搭线就算再不用心,那也无足轻重了。
她无奈笑了笑,还有功夫调侃陆明霏,“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呀,这鸳鸯都要被你绣成鸭子了——”
谢知鸢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你绣鸳鸯做什么?”
她觑着陆明霏的神色,试探,“莫不是有情郎了?”
可她潜意识知晓就算明霏有了喜欢的男子,但若未定亲,那也不可能绣鸳鸯......
谢知鸢脑中思绪一闪而过,却在将将要抓住时被外头行来传讯的小丫鬟打乱。
“姑娘,安小姐方才已抵达盛京,夫人请您去叁誉堂见个面,顺便让您旁听世子爷同安小姐的定亲事宜,也好为日后打个样。”
什么定亲?
谢知鸢愣愣的,那股子被压下的慌乱于瞬间翻涌上来,她点心却缓缓沉了下去,所有的晦涩阴暗在日光中无处遁形。
陆明霏回了丫鬟马上便去,而后才侧眸笑着回答谢知鸢,“是娘让我学着绣个荷包作为未来三嫂的见面礼,我思来想去,不就只能绣鸳鸯了吗,只是未曾想她居然提前从陵州到了盛京。”
谢知鸢无意识应了声,明明头顶烈日洋溢,她却浑身冰冷。
那种混沌到失语的状态不过持续两瞬,回过神时,她勉强笑了笑,竟开口问,“能带我去见见吗?”
在陆明霏略微诧异的目光中,谢知鸢强撑着,不让自己的脸色过于难看,“我还没见过陵州的大家小姐呢,况且多认识个姑娘也是不错的。”
陆明霏长长噢了声,她笑道,“往常我怎么劝你都劝不动,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那便与我一道去吧。”
谢知鸢跟在她身边,听明霏谈及安三小姐无数事迹,
学识好、样貌出众,出身清贵......
她越听越苦涩,自己也不知道所求为何,只是胸口闷着一股气,支撑着她到了叁誉堂,
彼时正堂里闹闹腾腾的,数不清的人影在晃动,谢知鸢的目光却直直落在中间那人的身上。
见到安珞本人的那一刻,她胸口的那口气瞬间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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