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岛先找到了前排预留的贵宾位子,请在交谈的大队长和板尾两位中佐来上座。
大岛还是一直跟着藤原混,他和藤原家其实是旁亲,不出意外也会一直效忠于藤原。
藤原升衔后出差少了,这次他来新宿,是为收拾个烂摊子,找一个叫板尾的人。
他大姐的丈夫领导一只台湾部队,错误指挥被羁押,板尾是他上级在大本营的上级。
板尾刚好要在歌剧院给珠子灯捧场,盛情邀请他一起来看,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特意来问候自己。
大岛当时就要帮藤原推脱了,心道不管板尾是不是装糊涂,光屋这类应酬,藤原已不参加,而且最近更是没心情耽在酒色享乐。
藤原信岩想要速战速决,遂拦下大岛的话,后说,“既有求于人,便给板尾个面子。”
趁节目开始前,藤原主动提起他来的目的,说了几句,板尾一直在打断藤原,扯些有的没的。藤原信岩混迹官场多年,即刻明白了,让大岛凑来在他耳边,低语交代了片刻。
随后坐回去,板尾立马冲他认可得一笑。
藤原笑意淡淡,几乎没有。他心思本就不再这里,也没去看舞台上如何,他近来很是焦头烂额。
寿子自那次送走小鹤丸后,便是重感冒,她坚持出席杉相公爵的寿宴,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出门,此后便是一病不起,后来咯血。藤原请了急诊医生,确诊她是得了牛肺结核,连忙送去医院处理,这一下两个家庭都乱了阵脚。
换心后,藤原对她都是悉心照料,她身体也渐好,就会出门上街去玩一玩,还会自己回娘家串门,伍代夫妇没高兴多久,寿子就得了这个病。
她出院后,先住在娘家修养,前阵子,藤原信岩亲自去将她接回来,也挨了伍代的大骂。
伍代是迁怒,他并未反驳什么。因为事情很严重了,肺结核要过很多人的命,心病加肺疾寿子吃不消的,她能活多久,医生也不知道。
虽然得的是不容易传染给人的那类,她还是把自己关在屋内。
藤原信岩不再参加应酬,除了忙公务便是回家陪她,直到出了这件事,才急忙离开知恩町。
藤原信岩跟板尾不熟,虽然同级,但板尾是前辈,人头落地,他大姐便成遗孀,藤原不能行差踏错,处理完自己部队的事,看望了寿子,又让大岛开四小时车来新宿,他亲自跟板尾切磋,一整天,忙得连口水都没喝,也顾不上吃饭。
板尾爱财,这人好对付,能拿钱解决那便不是问题,他打仗等这边结束,板尾下过放人的命令,就打道回府。
事办完,他疲倦地不说话。
但板尾和他相反,很有兴致,要跟他聊天,过会儿又望着台上,“怎么还有女提琴手?”
女琴手确实不多见,灯还未关,藤原顺着话潦草地一撇。
只是这一撇,却又定住了。
大岛也是无聊,跟着看。
他们的位子近,确实该看得清,但大岛近视,晃眼见动来动去的袅影,觉得有几分肖像宫泽三小姐,认为肯定是自己看岔眼。
但大岛是敏锐之人,他发现身旁藤原信岩的呼吸声,一下变得重了不少,一口气,分了几次,才真正吐完。
当了许多年副官,大岛了解他每次做这个动作,都是因为情绪异常时,还要维持住面上平淡的神色。
福至心灵:好巧,那就是宫泽三小姐没错了。
识趣地闭起嘴,尽量不吵到他。
......
千西回国后,藤原信岩以为能在社交场合碰到,毕竟东京富人区就那样大,可无论到哪里,都没有她的音容笑貌。
他还有些遗憾,两年未见,内心颇想看看她如今样子、过得如何,却没想能在这里阴差阳错得碰见。
她头发剪短了,烫成水波纹。除了校服千西一直穿彩色,藤原信岩也是第一次见她穿这种黑礼裙,她最爱蓝和红,其次是嫩黄和粉,多俗气的颜色,在她身上都能相得益彰。
礼裙是哑光布绒所裁,除了下摆两层蓬松的黑绉纱和一根背后的同材质腰带,再无其他,不华丽,不张扬。
他看着她坐在后面,调度手里的小提琴,摆好眼前的乐谱,和身边的琴师错耳交谈,随后扬起调皮的灿笑......藤原信岩努力看清楚,她那只小提琴非常眼熟。
原来是他所赠。
掩埋了两年的情思,被这把旧琴猛然牵出,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感到很不适,跟板尾借说要去厕所。
结果才起身,灯灭了,坐席全黑。
藤原不好进退,又坐下来。
首场节目音律低低的,是正餐前的冷菜。
板尾想看珠子灯的压轴,对这个节目不起兴头,他四处望,发现藤原信岩半光亮的嘴角紧抿,挺入神,但哪有人听个音乐听这么痛苦还要听的?
板尾不懂,觉得他是有些毛病,不过人家是大贵族,贵族都有点怪癖,板尾咂咂嘴,继续走神。
千西最拿手的当然是钢琴,光屋的音乐水平有门槛,团长不敢让她这个半吊子砸掉招牌,但眼下人手紧缺,她既然会小提琴,就得来凑凑数,在第二节那一点合音的地方拉一拉,这个位子正是那个辞职的提亲手的。
琴不新,是好琴,是那把藤原信岩的琴,她在罗马尼亚就一直用,音色醇厚如低雷。
众客在黑暗中呆了良久,直到最后珠子灯亮相,舞台就亮起彩灯。
珠子灯如郦鸟的歌喉一开,背景音就从千西指尖上蹿下跳地流淌出,是首紧凑愉悦的小乐曲。
气氛欢快,座客大燥,掌声长久不绝。
旁人为了珠子灯鼓掌,而他鼓掌,是为那坐在钢琴后,脸都没漏,只露了一边裙角在钢琴脚架上的钢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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