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并非孤立无援。
至少在此刻,对面的Matthew是我的战友。
不着痕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鼓起勇气看向Matthew。
一双坚定而熠熠发光的眼睛正望着我。
可能是我们两个看起来太像被棒打的苦情鸳鸯,我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此结束这段无休止的问话。
等了许久Robert没有回来,她正好借口起身离席。
Matthew看着消失于餐厅门口的身影,转过头来拉起我的手,“are you ok?”他眉头轻蹙问道。
我立刻道歉,不好意思让他承受了完全超乎我们关系之外的无端刁难,希望他不要在意,回去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说 no no no,我不介意,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难过,很不舒服。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解释着前面几天的来龙去脉。
Matthew听完表示完全理解我,并且愿意陪在我身边直到事情结束。
焦虑像是被热烘烘的沙子覆盖,随着水蒸气的蒸发而消失于无形,整个氛围逐渐落实、柔软。
和Matthew简单聊完后,终于放松下来有精力看着眼前的杯碗盘碟、残羹冷炙。
是时候离开了。
我环顾一周,确实已无可留恋。
Matthew心领神会叫来侍者结账,却被告知账已经由前面出去的女士付完。
我妈还是那个从来都不允许别人付钱的性格。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餐厅,搭乘电梯来到酒店大堂。
阳光打在旋转玻璃门上,折射出一簇簇细小光束,格外温暖。
牵着Matthew的手缓步走进去,走出来,来到了行人如织的凡间。
清风拂面。
塞纳河此刻正闪闪发光,金丝亮片缎带般流淌于眼前。
行至河边处,我靠在Matthew怀里,沐浴着阳光站了许久。
后来回忆起这个场景,Matthew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我的地方,没有回避、没有技巧、完全放下自我防备,也不用欲望去掩饰自己真心的nasia,他得以短暂一窥那些伤痕累累的昏暗处,进入并成为这个鲜活生命进程的一部分。
闲逛到塞纳河畔时,母亲打来电话说,要不要一起租船游塞纳河。
我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Matthew,轻声婉拒。
(其实我们打算单独坐船)
结果之后正好在租船的地方打了个照面好不尴尬。
我妈打发主动请缨却不会法语的Robert和会法语但不想主动去的Matthew一起去租船。
从上帝视角看多少有点滑稽,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我和母亲则坐在阴凉处的咖啡馆椅子上等待。
她看着两人与租船老板交谈,从包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根缓缓吞云吐雾。
“他不适合你。”随着烟雾飘散,母亲静静说道。
“这样的男人玩你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你自己晕头转向了都不一定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刚刚吃饭我问他的时候倒是说得滴水不漏,那你们的关系呢?他可只字未提啊。说千遍万遍这样的男人还不是一场空。”
“我养你这么大可不是为了看你把自己送到人家手上当砧板上的肉,你要是拎不清,就别回美国了,就算把你送回你爸那待着,也不能留在这嚯嚯。”
“妈,我们本来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好像一时之间找不到形容词来准确定位我和Matthew的关系,说炮友太过赤裸,说情人又过于文艺,大脑瞬间短路而噎住。
“你什么你?你倒是说说看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感觉自己的脸涨红发烫,嘴里蹦不出一个字。
见如此扭捏姿态,她本来平静的声音也变得怒气冲冲。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昨晚被绑成那样拴在床上?真是我小看你了。”
母亲努力控制着怒火,吐出的烟雾随气息轻轻颤动。
涌上来的愧疚和性羞耻淹没了我,我弓起身子双手捂脸不再说话。
右手突然被母亲粗暴地拉开。
是了,她最见不得人这样懦弱的姿态。
我没能阻止眼泪流下来,一脸无助放下左手,泪眼朦胧看向她。
左脸猛得一凉,随即变得火辣辣。
这巴掌反而将我的心打到沉静的谷底,痛苦悲伤到极限,人越平静。
“那您和Robert呢?你们会在一起吗?会结婚吗?”我捂着脸苦笑道。
“或者说之前的任何一个,包括结了婚的我爸,你们最终都有幸福的结果吗?”
“我从不期待或要求这个世界什么,也根本不会因为执念奢求什么结果,只是这样静静过自己的生活也有错吗?”
咽下嘴里的血腥味,看了看右手胡乱从嘴角擦下来的血迹,在眼前轻轻捻开。
“Matthew他只是一个在我非常无助的时候,被叫过来充当挡箭牌的可怜人。我们本身除了性并无交集。炮友,情人,或是被定义为什么可耻的关系,我不在乎。当然如果您因此觉得我很堕落、很脏、下贱,那我也无话可说,因为您从来都没问过我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又为什么这样做。您不在乎。”
“或者说再做得狠一点也无所谓,无非是停掉副卡,你们所有给过我的资源都一一收回,这些我从来都没有异议,因为我不在乎这些。我可以去过最普通最普通的生活,一日三餐温饱,可能一辈子困在某个地方,庸庸碌碌过完这辈子算完。这些我都可以忍受,一切都可以。”
“唯独一件事我不能够再忍下去。”
“请不要再假装爱我,假装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爱我超过自己,你知道自己的,我也知道。这种爱的幻觉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都是将数倍数十倍痛苦和悲伤塞到我心里。我会痛的,我真的很痛。”
“说完了吗?”母亲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轻轻碾灭。
“他们把船租好了。走吧。”她起身轻飘飘走向远处阳光下露着8颗牙笑容的Robert。
一次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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