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多少吧。”江氏不耐烦地问道。
“卖给别人,这些怎么也要五十两,但是今儿我只收您这个数。”掌柜的遮遮掩掩地朝她比了三个手指。
“什么?三十两,你这不是生抢吗?”江氏瞬间翻脸,对身后两人道,“这掌柜的不实诚,咱们去别家看看。”
说完立刻就要拂袖而去,像是根本不愿理会身后掌柜承诺可以商量的好话。
这家药铺一直经营不善,掌柜的不愿放弃这个主顾,几步追上她们,赔笑道:“哎哎哎,这是哪说的,价格好商量嘛。”
如此一来,价钱很难再叫得上去了,掌柜的心中暗暗可惜。
江氏心中暗喜,她转身回到店里,却不急着说钱的事:“掌柜的,我问你一件事,有主顾要买这种东西,你们是不是都会问要的份量多少?”
“这是自然。”掌柜答完觉得话头不对,立马警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们是绝不会透露其他客人的消息的。”
“你……你……你们干什么?!”话未说完,掌柜的便看见在江氏的一个眼色下,她身后的两个大汉几步上前,将自己围在当中间。虽身处受胁之态势,但他定了定心神,冷笑着低声道,“别以为咱们在黑市干买卖是好拿捏的,闹起来跟我们店里的打手对上,吃亏的是你们!”
他本意是震慑对方,让其知难而退,但那仆妇却一点儿也不慌张,她边慢慢走近掌柜,边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隐蔽地展示给掌柜的看。
那玉质腰牌正面赫然写着“京兆府 司仓参军王娴”的字样。
若是别的官员,他或许还能硬挺一阵子,但王大人统管京城的市肆,真真现管他们,这个面子是无论如何要给的。
见掌柜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江氏将腰牌收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掌柜的不必慌张,我不过问你几句话,你若知道如实回答便可。”
掌柜抿了抿嘴,转头让躲藏起来的伙计照顾着店面,带三人来到店中角落背人处,转瞬换上一张笑脸:“原来您是王大人的人,那还有什么说的,您只管问,我定会一五一十地回答。”
江氏满意地微微一笑:之前走过的两家店铺见她嫌贵走人都没有挽留,这家能做出留客的举动,说明他们对钱财十分看重,这样的人图利心强,更容易屈从于权势。
“之前是不是有人找你询问过购入砒/霜的事?”江氏问。
掌柜的略一犹豫,但在对方的眼神震慑下,终还是道:“是,而且他反复说了几遍要用在一个二十余岁的清瘦女子身上。”
曲介拿出几张画像,让掌柜指认,掌柜眯着眼看了半晌,伸手指着其中一张,肯定道:“是他。”
“他还有没说别的?”江氏看着那张画着柳大牛的画像的纸,同时问道。
掌柜凝眉想了一会儿,又道:“那时候店里正好没货,他说让赶紧配齐,自家公子急等着用。”
“就要了一人的量?”
“倒也不是,他说为了以防万一,要多买几份。”
即便多买几份,也跟最终搜检出来的数量对不上,不过江氏想到方才两家店铺在听她描述用药对象时面色都有古怪,柳大牛当时很可能是跑了多家药铺才凑足的数量。
话问完,眼见三位大煞星离开店中,掌柜的一丝犹豫也没有,哆哆嗦嗦地去后院收拾好包袱打算出去避一阵子。
最近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黄嘉年案子的新闻,今天这一出不是为的他就怪了。
然而还不等掌柜抱着细软跑路,就被随即赶来的白鸿朗等人抓了个正着。
许清元连夜审讯,将这掌柜的所有陈述指认等证据记录在案,押入大牢待后发落。
江氏一直默默等她出来,许清元让车夫送她回去,江氏却提出要跟她去晋晴波处过一夜。
“好啊,我跟晴波扫榻相迎。”许清元笑。
到了晋晴波的住处,三人用过晚膳,却都没有急着回去休息。
接收到许清元的眼神,晋晴波挥退所有下人。
江氏看着许清元问:“你真的决心要如此吗?”
如若黄嘉年一死,黄丞相年事已高,守到孙子辈成器那天又不知要等上十几二十年,黄家无以为继,终会大厦倾倒。同时皇帝拔除了心腹大患,不会对许清元存下不满。
另则,许清元作为女官中的领袖人物,以往已经注重强调女官们的集体利益维护,与皇帝割席。黄家一倒,猢狲散去,女官们的势力能更上一层楼,将来可以更有力地扶持公主登基。更何况……
许清元颔首,无比肯定地说:“黄嘉年作恶多端,仗着身世显赫,仅是囚童案恐怕无法置他于死地。虽然他确未犯恶逆之罪,但那么多孩童的累累血债,我是一定要他死的。”
“好。”江氏赞道,“你的魄力我见识了,难得的是也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既然如此,我必得助你一臂之力。”
许清元逐渐攥紧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您终于肯说了吗?关于那些孩子的来历。”
江氏点点头,或许时间过去的太久,如今她已经可以平静地讲出这些事情了。
巡更的人敲过几轮梆子,三人一直坐谈到深夜。
雄鸡叫过第一遍,许清元便起身穿上朝服,手持玉笏,带上牙牌,来到皇宫前,按照次序排在百官之中。待钟鼓司宦官鸣鼓三次,文官从左掖门依次进入。
皇帝身着明黄朝服,坐上龙椅。鸿胪寺官员唱班后,百官行上御道,叩拜入朝。
一连多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许清元今日突然来上朝,其他的奏禀都变成了开胃小菜,连上奏官员都心思不专。众官员心中有数,一眼一眼地瞄着许清元那边,纠察御史几乎记不过来。
待小菜上完后,皇帝隆声问:“众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许清元一步出列,顶着百官齐刷刷落到她身上的眼神,声音洪亮地开口:“臣有要事回禀。”
皇帝身躯微微前倾,他的眼神牢牢看住许清元,沉声道:“准奏。”
“《大齐律》名例凡七条所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为恶逆[注]。然经臣近日审案后,已确定黄嘉雪乃吞金自杀,非因黄嘉年投毒致死。”许清元目光直视前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落地成钉。
听完后,皇帝的表情带上压抑不住的怒容,他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黄家,既然许清元不知好歹,用的不顺手的人又何必再留用。
皇帝往后倾坐,居高临下地俯看着她,眼神令人忍不住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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