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坤派来的监工,有个冯茜,倒还真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之喜。
上一次在灵州大营的时候,顾莞被拦着进不去,要不是冯茜一听她喊就跑上去证实并大声说出来,最后结果会怎样可不好说。
顾莞讶异了一下,赶紧上前感谢,"上次可真的太感谢你了!幸好你反应快,不然麻烦可就大了呢。"
说话间庄内的人都闻讯而出了,秦瑛一听,赶紧上前,一起感激冯茜。
白皙的青年笑起来,露出白净的两个小梨涡,他赶紧摆手: “我是领的仵作差事,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顾莞的,赶紧从怀里取出特地带出来的小册子打开,里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笔记,他有点不好意思,“秦,啊不,顾小姐,我能不能和你请教一下,你知道为什么溺水而亡的人,不是应当指甲尽是河沙淤泥的么,为何偶却见很干净的?"
顾莞低头一看,哇,很认真哦,墨痕有新有旧,写了一大页的表症详解对比,末了记上两个小字,“待解”。隔壁一页则是有关斗拳状的,已经写上了她上次说的原因的,并且冯茜后续肯定自己又研究过,加上了不少本人的实操笔记。
“噢,那是因为濒死状态,排除干净的水环境,若是死者处于深度昏迷中被溺毙的,则不会有挣扎现象,自然就不会指甲泥沙,但脸色、肺部却依然是溺死表症,比较少见。反之必会有泥沙之类的水底杂物。"
顾莞奇: “咦,你不是提刑官吗?怎么这次也来了。”冯茜赶紧拿出笔刷刷在记,肩膀一垮, “我调到大理寺去了。”
件作只是他的个人兴趣,提刑官当了没多久,前些时日已经被调到大理寺去了。大理寺专管稽审驳正,查核国案。
原来如此,顾莞和秦瑛对视一眼,秦瑛感激说: “不管如何,都要感谢你。”秦关也抱拳对冯茜一礼。
这次秦关一起跟随谢辞赴中都,而秦永则跟着秦显回去,兄弟俩得留一个辅助秦显。冯茜急忙跳起来,回了一礼,摆手: “不用的不用的,分内之事。”"冯坤这侄子,瞧着倒是一点都不像他。"
李弈也出来,挑了挑眉。
不远处的水潭边,顾莞秦瑛笑语晏晏和冯茜说话,白皙青年腼腆和煦,有点不好意
思,但还是抓紧机会请教顾莞,几人不时说笑声。
谢辞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心里忖度一下,中都的各家大小公子中,唯一符合条件的好像也就这个冯茜了。
他几乎马上对号入座。
他想了许多种方法想宽慰顾莞,但真人突然杵在跟前,情敌相见,他发现好像并没有这么容易,感激没挤出来多少,心情却立马晴转多云,醋海翻波百抓挠心阴沉沉的,但好在看顾莞的反应,好像
第一次见,让他得以勉强安慰了一下自己。
谢辞也不能往那边去,除了冯茜还有几个人一起到的,包括他们认识的李望,纷纷下马,谢辞不得不敛下不悦,调整表情和李弈一起招待其他人。
能看得出来,冯茜确实喜爱当仵作的,问题已经问过很多其他人了,新旧笔记记了很多,如今不当提刑官也没扔下,困扰他多时的几个难题攻克下来,他笑得很开心, "顾小姐!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用不用,我也是举手之劳。"
月夜下白皙青年眼睛笑成两弯璀璨新月,顾莞瞄了后方寒暄过后正由李弈笑着引进庄内的李望几人,她试探问: “人真多,看来这郑守芳开罪咱冯相得很呐!嗨,你知道冯相有什么打算不?”
"不知道啊。"
冯茜诚实摇头,他顿了顿,犹豫一下,小声告诉她们: “但你们这一次,务必要做到才行!”顾莞回头,和谢辞对视了一眼。
谢辞就站在大门口台阶上,冯茜也回头,见谢辞望过来,他冲他笑着点下头。
月光下,青年皮肤白皙光润,口鼻有一点冯坤影子,但眼睛是爱笑的桃花眼,不显雾朦却见璀璨,气质长相和冯坤完全迥异,是个腼腆和煦的年轻人,清澈的笑脸和眼睛映着月光像会发亮似的。
很好看,但谢辞却觉面目可憎,他毫无扯了扯唇,当做一笑。
谢辞抓紧时机,对顾莞说: “你不去和你娘你弟弟收拾一下东西吗,可能明日就动身了。”
"行,那改天再说,冯公子你就早些休息了。"秦瑛说: “你去,我引冯公子去厢房就行了。”
冯茜连忙起身: "喔,你们喊我冯茜就行,顾小姐请便,不用客气的,……"于是顾莞拍拍屁股,
走人了。
她走了之后,谢辞的微笑随即落下,冷冷盯着和秦瑛说话的冯茜,他发现自己越看这人越不顺眼,哼,还用他说?他当然知道务必做到才行。
“也就命好。”
谢辞淡淡收回视线,冷哼一声。
如今谢辞其实并无太多想笑的心情,顾莞一离去,他心底那一丝起伏的心绪也随之抽离了去,秦瑛招手,谢辞强敛不喜上前两步,带着这个冯茜和说笑的秦瑛进了庄子。
寒暄完了之后,将这些人送进刚刚腾出来的院落,他在夜风中站了片刻,转身快步出了客院。
不料刚出去,柳树下的灌木丛里钻出一个人,啡衣短靴夏柳般柔韧长挑的身姿,是顾莞,顾莞一扫方才的热情开心,悄悄瞟了院子内一眼,一扯谢辞袖子,往另一边的甬道指了指: “瑛姐去叫李弈了。"
开玩笑,顾莞当然不会因为一双眼睛犯糊涂,这可是冯坤的侄子啊!
虽然他确实帮助过她们,但该感谢感谢,该适当防备防备,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冯坤意图呢,哪能安下心?
最多适当照顾一下,不过想来人家也不用她照顾。
顾莞不断回头,嘴里小声嘀咕,轻手轻脚从来路钻回去,走出老长一段,才端正身躯。两人自然自然并肩而行,谢辞的心里这才终于舒服了一些。
他有点想问,但奈何小庄子不大,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拐进北边的小院子了。谢辞只能闭嘴。
他们一行白天讨论事情并不在这里,不过现在庄内多了七八个冯坤的人,自然就转移了地方。谢平郑应几个连夜收拾,连窗户都用黑布从里面蒙了一层,看着和其他屋子没什么两样。
谢辞坐下立即问: “车马都准备好了吗?”谢平立即拱手: “回主子,已经备妥了!”
顾莞说: “我已经让她俩休息了,说明天一大早就可能动身。”
谢辞吩咐谢云谢平, "你俩不需理会其他,若有需要,马上背起她们两个。"谢云谢平: “是!”
李弈白天一段时间不见人,也是去安排府中了,他和虞嫚贞膝下已经有一个长女,无论如何,他得先安排好孩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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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了这么多,主要是目前他们还不知冯坤剑指郑守芳背后的目的,秦瑛和谢辞甚至连谢家回信都没有寄,但徐氏母子已经在明面上没办法了,只能路上看一看,有没有机会悄悄送走。
不过应该也是不稳妥的,反而没带着安心。
做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尽一切努力杜绝冯坤后续以人为手段钳制他们。没多久,李弈几人也推开门,闪了进来。
李弈也不废话: “宫中和朝中最新消息来了,”他这一天也是马不停蹄, "这个案子,是必定要彻查。"
几乎没什么争议,代表北地战事结束的冯坤一行刚抵中都,晚朝马上就有人提起这桩大案。寻常晚朝一般是中午,但老皇帝现在身体不适不能这么早起,于是就把早朝挪到中午,晚朝推到酉正。都是小朝,现在皇帝已经不上大朝了。
江嘉三大仓几乎占了整个江南的五分之一常平粮,一查到底完全是不需要争议的,当朝就定下此事并确定彻查人选。
"人很多,除了我们,还有蔺国丈和陛下的人。"
三拨人刻日南下。
“郑守芳也在其中。他是前日抵京的,连续两天被召进宫中,出来的时候,我的人准确看见他脸上有伤。"
说到中都情报,当然还是得京中深耕多年的李弈上, “看来陛下是震怒啊。”
郑守芳兄弟干的这件事情,肯定是欺上瞒下的,可能他们大概还想着等秋收之后再从民间收了粮食腾挪回去,加上秋收赋税,仓里又有粮食了,有三分之一就足够流动了。
谁知道西北大战来得这么快规模这么大,调征粮饷数目之巨大,五个盖子盖不上十个碗,一下子就露馅了。
李弈食指敲了敲桌子,环顾众人,说了这么多,他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 “郑守芳,应该对皇帝很重要!"
李弈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郑守芳原来是内卫首领,立马联想起以前很多事情的蛛丝马迹。
这郑家是内卫首领世家,历任下来做到公主下降的程度,郑家的利益和皇家是高度捆绑在一起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皇帝投奔权党,唯独像郑家这样的绝对不可以,属老皇帝可以放心使用的的一柄刀。
另外,端看老皇帝将郑守芳放到北军去,又将设法出去谢信衷这样
的任务交给他,可以看出郑守芳在皇家内卫和老皇帝手下的重要位置。
老皇帝震怒连续两天,郑守芳还带伤,反而证明,老皇帝还不能让他死,还要保郑守芳!
谢辞抬眸,和李弈对视一眼,他脸色阴沉,显然也想起了谢信衷的事的了,谢辞冷冷道: "所以,他最后会让郑守芳收拾烂摊子!"
郑守芳作为南下三司及将官之一,几乎是马上就印证了谢辞这个判断。
"郑守芳必然会以最快速度赶到并销毁关键证据!"
谢辞霍地站起身: "所以,我们要快!"
这一场江南证据争夺战是来得迅猛又激烈。
夤夤夜色之中,郑守芳三个字碾过唇齿,溢出一种铁锈的血腥味道。
当夜,谢辞稍稍假寐,三更即起,顾莞仔细给他描绘了易容,他戴甲与李弈冯茜等领了圣命的人上马在黎明前动身,先赶赴刑部点了卯之后,钦差团旋即马上动身出京。
顾莞这边则快速收拾上马上车,等在官道上和他们汇合。
这样的氛围,徐氏有点紧张,但没吭声,紧紧攥住顾莞的手,小男孩则不安抓住徐氏的衣角。
黎明的夜色中谢辞等人快马消失在庄门外,顾莞目送他们,快步也出了庄门,将徐氏和小男孩送上车,马蹄疾疾夜色漆黑,徐氏紧张爬上去,捏了顾莞的手,但她没说什么,很快送开,拉着小男孩
爬进车厢。
顾莞翻身上马, "走!"
一行人带着一辆马车,小庄子人去房空,冯坤知道后只淡淡一笑: “爱带就带着吧。”这南下的行程,非常紧凑,汇合后一路快马疾奔,水路陆路,花了八天时间就抵达的宁州。
宁州是大魏的陪都,城回江水流,夹岸起朱楼,江南水乡的柔美富庶这里就不多说了,稽查钦差团抵达宁州的当天,就直奔宁州大仓。
宁州大仓比云北大仓还有大上数倍不止,足足一个小城池这样的庞大仓廪,里面一间接一间圆形锥顶的砖石大粮库,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用来存储粮食的,非常震撼。
——顾莞他们也是在路上才知道,原来的江南粮仓一直都是满的,之所以为什么北方的赈灾粮给得那么捉襟见肘,是因为朝廷卡着。为
了安抚边将和府兵制崩溃等种种原因,不得不让北地各州个都护府渐渐有稳坐一地的趋势,朝廷要控制他们,浅水养田螺,饿不死为准则,卡得死死的,既要保持足够战力,也不能让边地有半点轻松。
知道的这个真相之后,贺元贺容兄弟当场气得红了眼眶愤慨难以言喻,秦关等人也一脸沉重气愤。
这些题外话就不说了,反正这些超级大粮城原来都是满满的,但现在,空空如也。
围笠已经掀起来了,这次的总钦差是刑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伊仲龄,是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人,老头子脸色铁青,围着整个大仓走了一圈,怒不可遏: "立即回府衙,将和卷宗都提上来!"
但谢辞非常敏锐地发现: “郑守芳不见了!”刚才还在,一转头不见人了。
李弈立即上前去问,原来这郑守芳已经告了病假,带着几个心腹不见踪影。
——看了卷宗之后才知道,郑守竺只算间接嫌疑人,没有证据那种,所以只是暂解了职务让其暂居家中,不得离开宁州,并没有羁押在狱的。
谢辞闪电般掠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把大门内外和来路都扫过一遍,他快速问守门的仓卒, “见到个穿赭甲的将军出去了吗?"
仓卒无精打采, "哪里有人,没人走过啊。"
谢辞扔了一锭银子,还是这个答案。显然郑守芳走的不是大门,他早有准备,利用闲杂人等不得擅进大仓的铁律和大仓锥形库房密集林立的地形,一到宁州立即脱身离去!
谢辞疾速沿着围城走了一圈,敏锐找到一点痕迹,但他迅速追上,只找到了几匹马!
李弈后脚找到: “里面找不到!”
两人面色铁青,跟着明面部队行动和查这种案子,种种掣肘非常妨碍他们行动,他们并不能明着派人十二个时辰跟踪郑守芳,暗中眼线在这种情况下是很不好使的。
顾莞等人没有官职,近卫是不允许入内的,于是等在仓城之外,两拨人急忙追上来,急道: "那现在怎么办?"
大家都心急如焚,郑守芳这种不管不顾态度,很明显是要以最快速度去销毁涉及他的证据啊!
“郑守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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