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生情、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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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睡饱了,我下楼看店,关宇钧站在门口看正对大门展示的草缸。那是我一开店就设的四呎缸,又高又宽,除了多种水草之外,两边还加岩石增加景深,岩石前方则是成片的鹿角苔草原,供着充足的二氧化碳和足够照明之下,草原跟其他水草都冒着细小的泡泡。

有趣的是中后方水草间看似细长树枝的东西,仔细看会发现那是活体,是最近进店里的淡水海龙。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鱼种,但不多,因为万一要捞出来可麻烦,通常是养了就不会想再轻易动它。

「哥哥,为什么那个孔雀鱼尾巴短短?」店里出现一个软萌的声音,我在楼梯间瞄到关宇钧旁边还有个小妹妹,认出是隔壁文具行老闆夫妻的女儿。

关宇钧说:「因为品种不同。这是熊猫孔雀。」

「可是牠们蓝蓝的。」

关宇钧微笑说:「但是眼睛黑黑的对不对?尾巴圆圆短短的,是因为这是返祖现象。可爱吗?」

「可爱。圆圆短短的,好像蓝色小精灵哦。」

我就坐在楼梯间看他和小朋友对话,觉得蛮治癒的,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有没有陈朝那么深刻不晓得,但是既然他也喜欢我,我为何不能尝试跟他进一步相处?比起已经离开的人,更要珍惜还在身边的人不是吗?

我只是怕,落得跟陈朝一样的境地,不,或许更糟吧。一度觉得好像能跨越的障碍,多想想又加深了顾虑。像我这样瞻前顾后的,怕是没资格好好跟人家谈什么恋爱吧,付出时担心自己是一厢情愿,反过来接受对方的付出又觉得自己哪一点值得对方喜欢了。

天啊,真是婆婆妈妈不乾脆。

萝莉回家了,关宇钧看过来,我对他微笑,他也报以浅笑,这一刻很平静,我觉得也许我就是在找个不会在这时说我笑得很白痴,还会温柔看着我的对象吧。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同感,也可能他就是喜欢我白痴白痴的,就像我那么爱养金鱼,是因为金鱼蠢萌蠢萌的。

要是陈朝还在,我跟老爷有可能把心里的喜欢讲出口吗?不管陈朝在不在,我都不是积极主动的个性,至少一开始不是。我现在精神好多了,但是下午客人也多了,没空跟老爷聊这些。我戴上口罩继续工作,吃晚饭也是轮流招呼客人,打烊后赶紧收拾,我上楼带了更换的衣物就到隔壁去。

说穿了,我是来避难的。关宇钧也没做特别亲暱的举动,只是表白心意后他看我的眼神特别不一样,有时深沉、有时炽热,弄得我很不知所措。我真的是来避难,怎么觉得老爷的注视也很难应对。

他帮我把包包掛好,让我先去洗澡,我洗完他叫我吃药,倒了温水给我,我走去他书房乱晃,他让我自便就跑去洗澡。他的书房很多书,什么类型都有,人文史地、自然科普、宗教命理、艺术总论、摄影绘画,还有玉石字画,也有旅游,然后有区是杂志,儼然是间小书店了。某一面书墙中央空出来,掛了一幅书法画,写了个字,「心」。

一旁的落款是陈朝,没想到陈朝也练书法,看来我对他瞭解得不够深啊。这里什么书都有,感觉关宇钧兴趣广泛,略有涉猎,就是没有励志类跟财经类的书籍。

我晃完一圈,翻了几本书,再瀏览他那张木桌,一个东西抓住我目光,是他的电子烟。我拿起来看了看,纯白的外壳,边缘是雾银色的,撇开吸嘴不看,我会以为是什么电池或迷你随身听。

之前老爷就是抽这烟在抓鬼的,怎么功用像是电蚊拍了,想来也是好笑。接吸嘴的那截是叫雾化器?这东西冷冰冰的,虽然时髦,可要是我的话可能比较喜欢传统的捲菸。不过传统的菸我是不会拿起来东瞧西瞧,要是看到被含过的吸嘴,难保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前阵子有齣戏剧,有个角色说恋爱是变态的开始,我觉得非常有道理。

「变态吗?」我拿起它忍不住想笑,还是没胆朝吸嘴下手,只是想起关宇钧握着它的样子,偷偷在表壳亲了下。然后,想想还是挺噁心,我怎么这么变态,跟国小偷吹喜欢的人的笛子不是差不多,所以拉起上衣衣摆给它擦一擦,粉饰太平。

一个深呼吸后,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轻轻将它放回桌上原来的位置,然后转身要出书房,结果关宇钧已经站在门口那儿不知看了我多久。从他那个角度,恐怕能看清楚我做了什么,我心虚得不得了,他好像是有点洁癖的人,不光对自己,连别人衣服上有根头发都要捏掉。

「对、对不起,我只是好奇,但我没有对着吸嘴……」咦,慢着,万一他其实没看清楚,我这么自爆干什么?

关宇钧面无表情走进书房,还不忘把房门带上,我一看门关起来就紧张了,而他已经到我面前,淡淡斜瞥一眼电子烟,然后双手撑住桌缘防堵我脱逃路线。我不安的举起一手继续说抱歉:「你冷静,没那么严重的。」

他驀地失笑,表情很无奈:「我让你怕到语无伦次了?你只是好奇,好奇它还是好奇我?」

沐浴后的皂香随着关宇钧的体温蒸散出来,有柑橘的气味,他说话也有刚漱口完的味道,距离实在太近,让我觉得心脏快负荷不了,没力气推开他,只能低头逃避。

「对不起。」我一说完就被他双手捧起脸,我在他眼中看到执着,还隐约有股狠劲,不是平常那种温柔亲和的样子。

他说:「看着我,什么都别想,只想着我。」

我疑问,想你什么?而他回我的是一个吻,不再是浅尝即止,他整个人压过来,我不得不两手往后撑着桌面。一慌张也忘了防备,他的舌头伸进来像在摸索,压着我的舌往上挑,随即又在口腔翻弄,缠着我舌头打绕,那是充满侵略和佔有的吻,我从没被这么强硬对待过,吓傻了。

「咕嗯……」我听到自己被逼出奇怪的呻吟,他的手转而扶握住我的腰身,将我托到桌面坐着,虽然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略嫌霸道,但其实又好像很温柔,至少我没觉得不舒服。整个人轻飘飘的像在云端,好像发烧一样、慢着,我感冒还没好。我推开他,出了几次力他才松口退开一些。

「不要、这样。」我竟然在喘气,才一个吻我就体力不济,真是糗翻天。

「我们互相喜欢。你不喜欢这样吗?」他又一次凑近,一手搭在我腰间曖昧的抚摸轻揉,我捉住他那隻手腕阻止他挑逗,摇头说:「我感冒啦。」

「我知道。你休息,我不会让你太辛苦。」

「唔唔会传染!」我抵住他肩膀保持距离:「而且我没心理准备。」

「恋爱跟生病一样,有慢性急性,无论哪一种都不会给你什么心理准备。」他说着莞尔又道:「你自己暗恋我可以,却不能接受我对你好,是因为会对陈朝有罪恶感?」

他看我沉默抿嘴,答不出话,一脸了然又接着讲:「你是个很敏感的人,心思又细腻,是不是还很在意我以前说的,恋爱跟吃饭一样,饱了就算了?」

我觉得自己一定笼罩在黑线角落里,我那么好看穿?还是他会读心术呢。

关宇钧一手把微带湿气的瀏海往后梳,大大叹了口气说:「是我不好。我让你不安。但你相信我,以前我虽然是那样,可是我对你是不同的感觉。就算恋爱是嘴馋,但是看着你我都觉得自己没有饱过。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陈朝,你是你,他是他,各自的际遇不同,他不是那种会怪罪别人的人,你晓得他不是那样的个性。」

「我知道。」我点头认同,就因为陈朝不是那样的人,才会跟我做朋友,也才会让我如此的捨不得。关宇钧不是陈朝的,其实谁都没有属于谁,我只是心疼不捨罢了。陈朝真的很会看人,骂我偽善、滥好人真是没骂错。

我抹着被舔湿的嘴巴,抬眼看他,暗自讶异他用一种紧张而脆弱,而且无辜的眼神在看我,好像在等我判刑似的。

「你不要这么看我,我只是怕传染你感冒,又没说、要拒绝你。」

他一听眼睛都恢復光采了,根本没听进我关于卫生方面的劝说,搂着我像大狗一样不停舔我嘴巴,这时喊他老爷也奇怪,急得喊他名字:「关宇钧、你别闹啦。」

「你不拒绝我,就是愿意跟我在一起了。」他抓着我肩膀追逐我的视线,渴望得到更明确的回应,我并不怀疑他说的话,虽然不像他那么强大,好像什么问题都有办法应付,至少也想守护他的心。

我点头答应,他大概是太兴奋,又追着我说:「你说你喜欢关宇钧。」

「干嘛特地讲出口啊。」

「不要害羞。我想听你说。」

我还坐在桌子上被他围着,反而哪里都躲不了,再这样害羞我真的会被自己烧死,不如大大方方的示爱好了。「我喜欢关宇钧。」他仰望着我,那双乌黑的眼眸正闪闪发亮,我趁他不注意推他开跳下来,疾走回房间。

原来电子烟不仅抓妖抓鬼,也抓人。

还好关宇钧算是个冷静得快也还有分寸的人,没有回房间继续闹我,只是问我吃药没有,要我吃完药别急着躺下,陪我看了半小时电视才熄灯睡觉,他说:「生病早点休息。」

我们互道晚安,我暗自想:「算你有良心。」

只是在书房那一吻对我来说太过激情浓烈了,梦里都是关老爷的影子,而且我还挺饥渴,主动摸他胸肌什么的,他反而在梦里笑我是色鬼,弄得我有点不爽,还吵着要分手。中途我醒来跑厕所,因为吃药的缘故水喝多了,想起残梦觉得大概我内心深处对于恋爱还是有所恐惧,我觉得就算将来闹分手,他很快会好起来,但我可能要消沉很久。

不管怎样我已经比陈朝幸运太多了。我跟陈朝,也许曾在零点零零零一秒有过曖昧火花的,也试着想像过他的玩笑话,假如我跟陈朝在一起而拋下老爷,但是没有假如,而且陈朝拋下我们走了。

我想我要更爱护海洋才行,因为陈朝新的故乡是海,那是陈朝的归宿,我希望它一直、永远的美丽。

半夜再回去睡,有些睡不安稳。关宇钧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摸我额头,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讲,但我感受得到他的关怀爱护,心里很温暖。有他在,虽然不习惯恋爱中各种发展,但我想我会比之前还要勇敢。

***

关宇钧感冒了,不过没有发烧,症状是头晕、流鼻水,比起我要轻微得多。但我还是逮住机会取笑他,我放他一天假休息,中午我贴了公告在门口,也去买广东粥给他吃,上次他买的那间店做得蛮好吃,不过他那粥的油条有一半被我嗑了。

「饮食要清淡。」我坐在他旁边笑他。我有些紧张的告诉他,想跟我爸妈报告一下我有伴了,他并没有露出为难或有压力的反应,好像还很高兴。于是约好了等过几天他感冒痊癒再去找我爸妈,地点是近郊区某灵骨塔。

出发前一天他还很期待,像个要远足的学生一样买了些零嘴。有时他会带些食材过来店里做午饭,我们也一起逛大卖场採购,他说要把我的冰箱餵八分饱,开始交往后我每天都会到隔壁跟他同床睡,不过顶多亲亲抱抱。

公休日他陪我去见父母,我带了水果和春捲,还有几包爸妈爱吃的点心去讨好他们,关宇钧也跟我一起拿香拜拜,其实我是没什么宗教信仰,但是自然而然就跟着家里的传统做,我默念了心事,希望我这样出柜不会吓坏他们。

拜完就把香拿去外头阳台的香炉插好,然后我跟老爷就在阳台吹风,我问他说:「你跟我爸妈打招呼都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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