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缪尔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是阴的,下着小雨。
他陷在两层的被子里慢吞吞地眨眼,侧过头四下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很清静,烧着两个火石炉,很暖和。
但紧接着,外面就传来魔王雷霆暴怒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噼里啪啦不知道在砸什么的声响。"他叫你瞒着我,你就瞒着我!?"
"多古,你效忠的王究竟是他还是我!?"
外面的宫殿一片狼藉。昏耀的精神状态很差,浑身的煞气压都压不住。那几个巫医徒弟们钻桌底的钻桌底,蹲墙角的蹲墙角,瑟瑟发抖。
而多古的屁股上已经被踹了好几脚,抱头鼠窜。
“吾王!吾王饶了我吧!”老巫医嗷嗷直叫,欲哭无泪, “早说早挨揍,晚说晚挨揍,那当然是越晚告诉您越好呀——"
昏耀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的臣属!向他献上鲜血与灵魂的,本应忠诚而谦卑的臣属!到底从什么时候一个个变得这么放肆,都是兰缪尔给他把风气带坏的!
“老东西,我今天就宰了你……”魔王森然磨了磨牙,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一遍,他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进入深渊的人类本来就活不久!”多古哭着说,“深渊的水土饮食都不适合人类的体质,何况瘴气侵蚀肺腑,只会越来越衰弱……吾王爱护大人,能到今天已经不容易……"
“不可能!”昏耀目眦欲裂,脱口而出, “他已经在深渊呆了七年,还不是好好——”
但昏耀猛然说不下去了。
好吗,真的好吗?
窗外的雨声还在绵绵地持续着,昏耀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头灌到脚底,此时才觉得恐惧:
第一年那些血淋淋的摧残;第二年的风雪严冬,还有一次次强迫的合化;第三年先是命悬一线的雨季,紧接着又是透支心力的操劳。
还有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兰缪尔病过多少次,忍过多少次,又忍不住地哭过多少次?
昏耀眼前一阵发黑:这样的七年,为什么在他的潜意识里,居然也能算是“好好的”?是因为兰缪尔总是温和地笑着说没事吗?
"……不管怎样,"他强撑着咬咬牙,
"之前那么多次,不都熬过来了。"
“这个人类的生命力强韧得离奇,早早说什么治不好的话,等到他痊愈了,丢的是你自己的脸。"
"搬去结界崖上疗养一阵呢?或者干脆住在那里呢?现在结界变薄了许多,瘴气稀薄,有阳光了,还开了花……"
昏耀边说边烦躁地踱步,忽然站住: "对了,还有更简单的。"
"把法力还给他呢?"
多古吓得腿软,一下子跌倒在地: “王!”
昏耀猛地回头,眼神像鹰隼: "怎么样!?"
多古颤颤巍巍地: "您,您……"他吞咽口水,小声地劝, "吾王啊,您先冷静,冷静些……"
老巫医的反应令昏耀心口一松,像是压着的石头哗啦地变成泡沫飘走了,又仿佛溺水时猛地得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哦,原来老家伙是没敢考虑这个办法。
那不就解决了,原来把法力还给他就好了……昏耀这时才察知到自己慌得心跳如鼓,后怕的劲头涌上来,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又暗暗地怪兰缪尔,竟然不早说,硬挨着受了多少罪,拖到这么危险的地步,也不知道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王
好巧不巧,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多古眼尖,哧溜一下就躲到兰缪尔身后,很没出息地哭喊: "大人救我!"
昏耀像是心脏被掐了一下,他飞快回头。只见兰缪尔白袍赤足,面容苍白,映着背后窗外的雨幕,站在那里像个雪砌的神像。
兰缪尔伸手把多古往身后一护,平静道: “还请吾王不要怪罪多古大人。”
“吾王出征极北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当时战况紧张,是我不允许多古大人告诉您的。"
昏耀的脸色变幻几次。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看到这个人一脸风轻云淡地站在身前,怒火就噌噌地往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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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缪尔面不改色,魔王暴怒到抽刀砍人的时候他都敢扑上去拦,现在这点情况也就是小意思。他轻轻咳嗽两声,闭眼扶住墙说: “吾王,我好像有点头晕。”
昏耀:"……"
好啊,这人真是越来越熟练地拿捏他了!
兰缪尔按着胸曰: "心口也疼,喘不过气来。"
昏耀直接给气笑了,他说: “要怎么样?”
兰缪尔: "走不动了,要吾王抱着才能回到床上。"
多古缩在一旁发抖,恨不能把自己的双眼戳瞎了。老天爷,这真的是他能看的吗….
可神奇的是,魔王笑出来之后,那股怒火还真的灭了。他服气地摇摇头,上前把兰缪尔抱起来,向里面走去。
兰缪尔趁机给多古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老巫医立刻精神抖擞,翘起尾巴跑得飞快,等昏耀听见脚步声回头的时候,已经就剩个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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