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帆陷阴影里,沈令不太看得清他,只听见他说: “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晚上我接你回去吧。"
他话音听起来相当自然且充满绅士的关切,沈令搭在窗沿上的手指却蜷了蜷,眼神晃了下,难得的没有推拒。
"好、好呀。"他朝贺闻帆挥挥手,转身往商场大门走。
贺闻帆目送沈令离开。
直到沈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潮中,才长长抒出一口。他松开紧握方向盘的手,手心有些微微冒汗。用了一个很拙劣的借口,幸好沈令没有多问。沈令走在前面,脸颊渐渐发烫。
他不断回想,贺闻帆这话什么意思?
电梯有没有修好,和他来不来接自己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要是回去电梯没好,他难不成还能背自己上楼?
这个念头一闪过,沈令脸颊更烫几分,心都跳得快了些。他压压胸口,加快脚步。
沈令和杜淼淼他们约在一家私人影院。
原本定的是在商场门口汇合,但沈令耽误了时间,不好让大家一直等,就让他们先走。
沈令到的时候电影已经播了好一会儿,房间里人不算多,就是小群里的四五个,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小桌上摆了一堆零食。
据杜淼淼说,他们就是为了随便吃喝玩乐才定的私人影院,虽然观影效果肯定不如大屏,但能随心所欲地玩比较重要。
而且沈令
的心脏不一定受得了影院巨大的声浪。
杜淼淼一看到沈令就把他到自己身边坐下: “千盼万盼,终于把你盼出来了。”
沈令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对不起啊,我路上耽误了。"
杜淼淼笑起来: “开玩笑的,没事儿,晚点也无所谓,本来就是出来玩,心情好最重要。”
沈令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旁边的同学问他能不能喝饮料,沈令道谢后要了一瓶橙汁。杜淼淼看了看沈令,忽然问: “诶沈令,你脸怎么红红。。”
沈令心脏一抖。
他连忙抬手捂住,脸颊确实好像还在发烫。
该死,怎么还没消下去啊。
他咬了咬嘴唇,嘴硬道: "有吗,没、没有吧……可能是太热了……"杜淼淼却疑惑, "你捂脸干什么,我说的是这儿啊。"她抬起手,明晃晃指向沈令的额头。沈令愣愣地眨眼。
哦,是在说额头。
竟然说的是额头?!
被撞的地方早就不疼了,沈令不知不觉全然忽视掉,满脑子只有刚才道别时奇怪别扭。沈令这下是真脸红了,尴尬得手脚都蜷缩。
他狠狠喝了几口橙汁压惊,努力维持镇定: "额头啊,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
“哟,那没事吧?”杜淼淼正经了几分: "看着还挺红的。"
"没事没事,"沈令摆手: “就是看着严重一点。”
旁边一位同学慢慢琢磨出点不对劲, "咦”了一声, "撞的是额头红的也是额头,你刚刚捂脸干什么?"
她斜着眼打趣: "看来是路上还遇到了要脸红的事。"
杜淼淼瞬间睁大眼睛: "你发现了华点啊!——怎么沈令,恋爱了?"
“咳!"沈令一口橙汁差点没咽下去: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大学不谈恋爱什么时候谈?"杜淼淼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沈令一噎,竟然觉得她说得对。
"不不不,"他连忙找回思路,义正言辞: “我没谈,我也没那个想法。”
"为什么?"
“就是——”
沈令愣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不愿意恋爱的理由。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他也可以恋爱吗?
沈令活到现在,都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他真的可以恋爱吗?
要跟谁呢?
他也没有对象啊。
而且恋爱对心脏也不好吧,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因为他有情绪起伏,会因为他伤心难过,也会因为他欢喜雀跃。
这种对常人来说会让生活变得充实鲜活的情绪,对沈令或许会成为一种负担,如果情绪太强烈,那相应的,他身体一定会难受。
沈令的心渐渐冷下来了。
像突然踩在一团虚幻却甜蜜的泡泡上,刚要被幸福迷晕,就突然破灭,又跌入现实。也是,恋爱有什么好谈的呢。
他既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精力。
今天一整天的情绪起伏已经有点超出负荷了,沈令揉揉发涩的心口,暗暗叹息,算了吧。
晚上吃完饭后杜淼淼他们还想唱KTV,沈令体力还是差,折腾一天累得不行,拒绝了大家的邀请。
离开时路过一家户外用品店,看见店里有一顶蓝色帐篷。是一顶像星空一样的,非常漂亮的帐篷。沈令走不动道了。
贺闻帆按照约定早早来等沈令。
沈令去时两手空空,出来时却背着一个巨大的收纳袋,看上去相当吃力。贺闻帆立刻上前接过来,拿在手里掂量了下,分量不轻。
"这是什么?"
沈令被压得肩胛骨痛,他揉着肩膀笑着说: “买了顶帐篷。”"帐篷?"贺闻帆将袋子放进后备箱: "你喜欢露营?"“嗯……”沈令思索两秒: "也不算吧,就是单纯喜欢帐篷。"倒是个很特别的爱好。
贺闻帆勾勾嘴角: "是什么样的帐篷?"沈令一提到这个,脸上就浮现笑容。
"是有星星的帐篷,"他说, "从外面打开灯,再
钻进去看的话非常漂亮。"
是如果沈令再小几岁的话,一定会对着那些星星许愿的漂亮。
"对了,"沈令突然想起来: "你的生日愿望还没想好吗?"
贺闻帆开着车,指尖一僵。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沈令,自己的愿望似乎正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实现着。他前几天弄坏了新来的邻居的盆栽。
这原本不是要放在心上的大事,有没有邻居对贺闻帆来说也不重要。
但当他知道盆栽的主人是沈令,而沈令竟然让他那个荒唐的梦境化作现实时,他就已经没有再许愿的必要了。
“我再想想好吗?”他最终这样回复。
沈令靠在椅背上笑笑: "好吧。"
他这个笑比平时浅淡温柔许多,坐姿也不似往常端正,有点恹恹地靠着。"累了?"贺闻帆问。
沈令点点头: "有一丢丢。"
“那就睡会儿吧。”贺闻帆轻声说。
说是睡,其实只是闭着眼养神。
沈令没有晕车自然睡不着,而且越临近家门,他越是开始紧张。
他不断地在想,如果电梯真的没修好该怎么办。
甚至这种紧张是在大脑开始思考前,心脏就先开始乱跳。
他是绝对没有办法自己走上二十八楼的。
难道真的要让贺闻帆背吗?他会愿意吗?
就算愿意也不太好吧。
爸妈家离得远,这个点再过去太晚了,而且家里也没人。
要不然还是出去找个酒店睡一晚好了。
可都已经到家门口了又说要住酒店,会不会太刻意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紧平复心绪,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烦恼的事。
但沈令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
怕自己尴尬也怕别人尴尬,怕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更怕别人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尤其是对上贺闻帆,这种情绪就如火如荼地再上升一个高度。
他自己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贺闻帆对他是很温柔且平易近人的。
沈令想不明白,也无暇顾及。
大厅里不像上午那么吵闹了,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沈令跟在贺闻帆身后,目光所及都是贺闻帆笔直的脊背,他偏了偏头,越过贺闻帆的肩膀往前看去。
两部电梯,其中一部还被封着,另一部前禁止使用的牌子似乎撤了。
是可以用了吗?
贺闻帆伸手,按下上行键。
"叮!"
电梯门打开。
真的好了!
不用走楼梯了!
沈令心口蓦然一松。
困扰他一路的那些有必要的、没必要的、庸人自扰的情绪,随着电梯敞开泄出的光晕消失殆尽。紧绷的精神骤然垮掉,沈令眼前有点晃。
他伸手扶住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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