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在故乡寺院的廊下,梦见了蝴蝶踏在小梳子上。】①
※※※
漩涡鸣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回响着初夏的蝉鸣,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一遍又一遍,在午后的微风中回响的蝉鸣。浓绿的树荫摇动着,茂密的枝叶摩挲出沙拉沙拉的声响,像是绿色的海潮,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星星点点的光斑从树影间落下,像是从枝头摇落的梦的碎片。
在破碎而灿烂的光斑中,鸣人听见了吱呀吱呀的声响。摇动着,摇动着,和初夏的风、蝉鸣、树影、阳光……还有他漂浮的思绪一起摇动着的,秋千的吱呀声。
他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了女孩的身影。
不是后来的那个纯云罗。
不是在森林的最顶端高高在上睨视着他的纯云罗。
不是在鲜血中放声大笑的纯云罗。
不是那个……明明一直在笑,却总是带着某种疯狂与绝望的纯云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还会普通地笑起来,撒娇一样生气,虽然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却对别人很温柔的纯云罗。
小小的女孩子戴着宽檐的凉帽,蓝色的缎带湖水一样垂落下来,在她的肩头留下一道淡淡的阴影,她还穿着他所熟悉的那件白色吊带裙,虽然很漂亮,却不是那么夸张的式样——至少,不像她后来所着迷的那些近乎戏服的华丽衣裙那样夸张——那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女孩会喜欢的白色吊带裙。在裙摆处有着细细的花边,在细细的花边下,纤细的小腿轻轻摇动着。穿着白色凉鞋的小脚丫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秋千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晃呀,晃呀,然后,秋千慢慢地停了下来。
“鸣人?”
小小的女孩子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些许担忧的神色。
“发生什么了吗?有人欺负你了吗?”她松开了握着秋千绳子的手,小小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脸上,“你看起来好难过……怎么了吗?可以告诉我吗……不要哭呀。”
漩涡鸣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好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小小的女孩子呆了一下,片刻之后,她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纤细柔软的手指没入毛茸茸的金发中,一下又一下,像是安抚小狗那样安抚着他。
“不哭了不哭了。”她微微偏过脸去,轻轻蹭了蹭他的头发,“怎么这么伤心呀?是不可以告诉我的事情吗?被佐助欺负了吗?还是别人又说了什么呢?”
漩涡鸣人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哽住了一样,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话,他只能一再地抱紧纯云罗,用力到秋千都微微摇晃起来。
“三代爷爷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让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音调,“他不在了。”
三代火影死了。
就在今天。
当所有人都还在争论是否要接受那个条件、是屈辱地妥协还是奋起抗争的时候,三代火影猿飞日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医院中。
他本来就已经老了,又在当年中忍考试与大蛇丸一战中受了伤,那些或新或旧的伤病叠加起来,和这些年他内心的愧悔与责难一起,压垮了这个老人。三代火影在退位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在医院度过。无论是千手纲手姬还是其他的忍者,都已经默认这位老人已然时日无多。
然而,三代火影依然死得太早了。
那并不是病逝,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火影——即使是前任火影——接受公审无疑会让木叶蒙羞,而倾全村之力与如今的宇智波纯云罗对抗无疑也是愚蠢的决定。比起让村子陷入两难的境地,三代火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既是对木叶的交代,也是对宇智波的谢罪。
“……这样啊。”
鸣人听见了纯云罗的声音,柔软的,柔软的,女孩子的声音。
比声音更柔软的小手搭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捧起他的脸来,然后,他看到了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慢慢凑过来,用长长的睫毛擦了擦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对不起啊,鸣人。”她说,“我没有想让你这么伤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鸣人就是觉得,她这句话是真心的。
如果真正的纯云罗出现在他面前的话,恐怕也会这样对他说吧。
可是啊,可是——
“我有时候会觉得,纯云罗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注视着过去的幻影,漩涡鸣人低着头,金色的额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才能说出那些自己也模糊不清的想法来。
“虽然很温柔,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切断了那样,是和我不一样……不,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
很早以前,年幼的鸣人就隐隐约约觉察到了。
那个比谁都要漂亮,比谁都要聪明的女孩子,其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一直到一切都无可挽回的那一天,鸣人才明白了那是为什么。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在飞溅的鲜血和倒伏的尸体之上,在扬起的刀锋之间,卡卡西老师和那个孩子的对话,终于让鸣人知晓了,从孩童时期就萦绕在他心头的困惑和异样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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