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步入高三之后,学习的压力空前的变大。
第一轮复习结束之后,所有人对于知识的掌握又上了一个台阶,郁绥给自己制定的第一张查缺补漏的表格也圆满结束了自己的任务,被从墙上撕了下来。
墙上的灰尘扑簌簌得落下,郁绥盯着那张充斥着红黑笔迹的纸张,突然有些感慨:“从前不懂,但现在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意思。”他将这张大表认认真真地叠起来,收敛了径直丢掉的心思,“上个学期真的好累,”他喃喃:“好再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成绩终于起来了。”
“不过高三应该要更辛苦。”他将边缘破破烂烂的表格铺平叠好,收纳进了手边的巷子里,眸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玻璃,看向了窗外——
那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卷须蜿蜒向上,绕满了铁质的栅栏,奋力生长。
就像每一个想要奋力攀爬,获取人生新自由的学生。
商诀垂着眼,五指穿梭进他的发丝间揉了揉,眉目间的神色认真:“会很累,但应该像许老师他们说的那样,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依旧会觉得很有意义。”
郁绥耸耸肩,从抽屉里抽出来一张新的表格,语气略有颓然,但更多的是干劲儿:“肯定有意义啊,千军万马过一家独木桥,这不是都快练成铜墙铁壁了吗。”
他在纸上画了个圆形的筛子,里边戳了很多的黑色圆点,有的地方连接成线,有的依旧一片空白:“现在最重要的,大概是把知识点重新打碎,再串联起来……”
问题不大,他已经做了一小半,只会越来越得心应手。
郁绥这样安慰自己。
手里那根笔只剩下了半截油墨,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新的复习计划,写下了新的人生方向,很快见了底,又换了一根又一根。
时间被埋藏在难以见到尽头的试卷底下,粉笔在黑板上摩擦下纷纷扬扬的碎屑,他们最后的青春就这样匆匆流逝过去,混着纸张印刷时的油墨香气,留下的是数不清的成绩单。
所有人都变得空前的卷,班级里的灯亮的越来越早,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教室里就已经满员,早早进入了学习状态。而与此相对的,是寝室里三四点熄灭的台灯,与每个人眼睛上挂着的大黑眼圈。
许岚某次带着隔壁班老师来听课时,对方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在听完课后哭笑不得地晲了眼整个教室,和许岚开着玩笑:“许老师,你们班这是牟足了劲要去动物基地做保护动物啊……”
前排几个人盯着大黑眼圈,仍旧精神瞿烁,保温杯里的咖啡冒着腾腾的热气,宋臣年状态好点,还有心思接茬:“我们这不是争着相当保护动物吗,说不定哪天能直接穿越到动物园里做大熊猫呢。”
许岚听着这话,慢悠悠“唉”了声,真心实意地心疼起他们来:“高三学习是苦,但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一个一个的,哪儿是把自己当熊猫,简直是,简直是……”
宋臣年适时在后边接了个“牲口”,郁绥手里转着笔,还是觉得驴更贴切。
他这么想,嘴里也不受控制就这么说了出来,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笑声,但很快,就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的确贴切。
孟杰狠狠喝了口手边的咖啡,有些痛心疾首:“驴上班上累了,都不会想着给自己两鞭子提提神,但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这群上学的驴,会自己买咖啡鞭策自己,真是难能可贵……”
教室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大家看着桌前人手一杯的咖啡面面相觑,感觉脑袋上平白长了两只长耳朵。
宋臣年托着下巴,又喝了一口咖啡,硬生生喝出了一种喝酒的架势,他拖着杯子,语带调侃:“也不错了,起码管用。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一杯提神醒脑,两杯永不疲劳,三杯——”
“三杯要真能长生不老,你可得检查一下肾上腺激素了。”郁绥在后边摇着椅子,不咸不淡地打断他。
教室里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这回就连许岚也没憋住。
隔壁班的老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自我调侃的学生,哭笑不得地走出教室,还不忘在临走前调侃了句:“你们班这一群活宝,我看可是比大熊猫要珍贵的多。”
实验班这群活宝骄傲地仰起了头,像抻着脖子的大鹅环绕着这位老师转了个圈儿,随后意犹未尽地收回来,还不忘朝着许岚嘚瑟:“岚姐你看,人家班任都羡慕你。有我们是您的福气。”
许岚丢了个粉笔头过去,叫他们少贫嘴,但从这之后,实验班的同学发现,早晨教室的门延迟开了半个小时,大家被迫多拥有了半个小时的睡眠,而且每天晚上的晚自习之后,他们还会得到一份单独的宵夜——有时是茶叶蛋,有时是校外的淀粉厂,还有时会加餐,许岚会打包很多烤冷面带给他们。
全班人挤在小小的教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最近有没有什么八卦,还不忘往嘴巴里塞两口冷面。
头顶放着乱七八糟的歌,郁绥用竹签戳了块鸡蛋放进嘴巴里,看着手里难以攻克的题,分明方才还觉得头痛的要死,却又觉得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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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之后,所有人的成绩出奇的卷,大家的分数差距拉得极近,经常能看到分数相同的几个人被挤在同一位次之上,谁也不让谁。
考场如战场,就好像无言蔓延开一阵难言的硝烟,却又出奇的平静。
郁绥更是一门心思都奉献给了学习,甚至还和商诀商定了高考前的禁欲准则,两个人每天进到宿舍里,漫天的卷子就像王母划出的银河,硬生生阻挡了商牛郎去寻找自己的郁织女,日子过得比白开水还清淡。
但或许是这份禁欲准则有了作用,郁绥的成绩在经历几次波折之后,终于稳定在了年级前十的位置里。甚至在某次全区联考时,超常发挥,硬生生考到了年级第三。
宋臣年那次考了年级第三,却比郁绥还高兴,硬是在周末拉着一群人去了烧烤摊和
KTV,闹在了大半夜才回了家,以至于第二天酒醒挨了一天的训,还被宋母勒令,不准在高考之前再拉着郁绥去这些影响学习的地方。
还是靠着刚睡醒的郁绥硬生生将他解救出来,一群人随意收拾了几套衣服,又匆匆赶回学校,参加自己的成人礼。
一中向来对成人礼这件事看的极重,这传统自建校之初便已经开始,一直延续至今。不仅每年都会为高三学子准备五花八门的成人仪式,还会邀请学生家长来观礼。
许岚并没有给他们制定特殊的服饰,只在史晓明询问这次成人礼的主题时,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自由”。
这一次,许岚想让他们选择自己想要的自由。
是以在别的班统一了拨穗礼又或是行冠礼时,实验班的衣服简直是五花八门,一片混乱。
林晓安和周围的一群女生选了唐宋明清不同形制的汉服,还有的选了风格各不相同的晚礼服,一群女生站在一起,格外养眼。
男生这边倒是要简单的多,郁绥和商诀都选了不会出错的西服;孟杰热衷于汉服文化,投入了林晓安她们的怀抱;史晓明不知从哪儿扒拉出来一套学士服,鼻梁上的眼睛熠熠发光,坚定了要成为一名学者的梦想,至于宋臣年……
郁绥看着费劲巴力从卫生间里换好衣服出来的宋臣年,表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宋臣年,你是要上天吗?”
实验班巨大的旗帜之下,宋臣年穿了一整套深绿色的飞行员夹克,脚上踩着皮靴,站得笔直。
他今年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再加上个子高,身材比例又不错,这么乍一看,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爽与硬朗,但他脸上戴着的那副夸张的墨镜还是彰显了这人的幼稚。
宋臣年矫揉造作地调整着鼻梁上的墨镜,对郁绥的说法十分满意:“我的绥,你真聪明,我刚确定了我人生的新梦想,那就是去当一个优质的飞行员。”
他挺了挺单薄的胸膛,朝着郁绥眨了下眼睛;“你说,我这么穿帅不帅?”
帅倒是挺帅,只不过脑子不太好。
郁绥在心里腹诽,但碍于今天是成人礼,他看着满脸兴奋的宋臣年,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头:“帅帅帅,行了吧,今天你最帅。”
宋臣年满意地转过头,调整好自己的头发最帅的角度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去寻找孟杰认同。
孟杰不堪其扰,恨不得给他一拳。
大家站在迎风飘扬的国旗之下,郁绥仰起头,看到橙黄穿透那抹鲜艳的红,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商诀站在他的身后,看到他脖颈间歪歪扭扭的领带,忍不住伸手帮他调整,他垂着眸,神色认真,还忍不住温声道:“可我觉得今天最好看的人是你,崽崽。”
“嗯。”郁绥应他,然后懒洋洋道:“你是马屁精。”
反正在商诀这里,他永远都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他歪了下头,狐狸眼里憋着笑,就这么看着商诀,眼底满是狎昵。
商诀细白的五指灵活地解开了郁绥系得丑巴巴的领结,熟练又严谨地按照自己的步骤操作,领带在他的手指之间翻飞,郁绥敛眸晲了一眼,觉得有种别样的好看。
商诀回应他,语气是淡淡的不悦;“我不是。”
领带被商诀系好,端正又大方,郁绥弯了眼,俯身凑近他,语气是得逞过后的喜悦:“那今天我是马屁精好了。”
他冲着他眨了下眼睛,眼底的星芒闪烁:“商诀,其实今天最帅的人是我男朋友。”
商诀的眸子闪了闪。
十分钟之后,各班收敛了玩闹的心思,正正经经地站好队,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崔喜军打头阵,代表高三级部的主任率先上了台,看着那颗熟悉的卤蛋在太阳下闪闪发着光,郁绥还是有种难以适应的感觉。
这次崔主任学聪明了一点,换了篇慷慨激昂的新稿子,但有个坏消息,查重率过高了。
郁绥听着里边的词,发觉是许岚前两天给他们展示过的那篇H中范文,忍不住偷偷摸摸去和商诀聊天。
“喜军这稿子自己写的还是拜托语文组的老师写的,也太不严格了,要是放在大学都毕不了业。”
商诀晲他一眼,朝着许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岚姐帮忙写的。”
郁绥拖着调子拉出一个“哦——”,然后又闭了嘴。
看来这是喜军和岚姐都犯了懒,最后直接应付差事。
几位主任与校长冗长的演讲在烈日之下终于结束,塑胶的跑道被炙烤出一阵难言的味道,一阵凉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将几百米开外的龙门吹得摇摆不定,上边的龙倒是威风凛凛,显得更加有神了起来。
“一会儿的流程是什么?”郁绥昏昏欲睡,很想靠在商诀身上眯一小会儿。
“先是排队跃龙门,然后回到座位上,把‘写给高考后的自己的一封信’投进时光机,再拆开来自亲人的信……”商诀按着脑海里的记忆缓缓道。
宋臣年在旁边偷偷戳手机,随口吐槽:“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流程,没有一点新意。我估计我妈一会儿得抱着我哭晕。”
嗯,宋阿姨是个泪腺发达且多愁善感的母亲,经常会在各种励志宣讲会上泪洒当场,更别提百日誓师大会兼成人礼这种大事件,郁绥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次,深有所感地点点头。
台上长篇大论的演讲终于结束,终于捱到了正式跃龙门的环节,史晓明站在最前,高高举起那面班级旗帜,猛地跑起来。
暗红色的塑胶跑道被踩在脚底,身边的风微凉清爽,拂过脸颊,头发被吹得高高扬起。
实验班作为领头班,第一个通过龙门,龙门之下的花球被旗帜顶到,高高扬起,在空中翻腾跳跃。
所有的一中老师每隔十米站立,他们的脸上是自豪、是欣慰、是对所有人未来的憧憬。
手掌高高举起,掌心与掌心相贴,发出清脆的响,每位老师都在与学生接力击掌,好像这样就能将幸福也一同传递。
轮到郁绥时,刚刚冲下台站好位置的崔喜军深深地看着他,在击掌的一瞬间突然开了口:“郁绥,老师为你的浪子回头自豪。”
郁绥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侧过身回头,却被崔喜军催促着往前:“回什么头,郁绥,往前看。”
郁绥匆匆往前,下一个老师是许岚,对方依旧是明艳大气的模样,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怀念。许岚同他击掌,语气不复以往的严厉,而是宽慰;“郁绥,恭喜你,你找回了从前的你,没有让期待你的人失望。”
再下一位是宋婷:“郁绥,高考一定要加油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之前这么排斥英语这个科目,但很高兴,因为我,你重新接纳了它,并将它作为你通向高考的一大利器……”
郁绥眼眶微热。
充气状的红色龙门之下,悬挂在之上的金红绸布随风飘摇,发出喋喋的拍打声,那声音好像是在祝福每一位学子都能金榜题名一般。
几架无人机盘旋在头顶,将眼前的一幕一一记录下来。
一中高三今年共有1071名学生,所有人在无人机的记录中显得格外渺小,每个人仰起头时,脸上的笑意被阳光模糊成光斑,只剩下青春恣意张扬的样子。
可却也格外庞大而令人震撼,所有人在暗红的塑胶跑道之上穿越潜行,越过龙门,形成了另一条蜿蜒腾跃的长龙,勇往直前。
宋臣年原先跑在最前,但体力不支,慢慢落到了最后。他站在郁绥的身前,抹了把脸上的汗,颇为感慨:“没想到高中这三年这么快就要过去了,真的好快啊,感觉距离中考时候的百日誓师大会也没过去多久。”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你还是黑头发,脸也没这么臭,还是优秀学生代表,负责上台演讲呢。”
商诀挑了下眉,接过话茬:“他现在也是优秀学生代表,要和我一起上台演讲。”
宋臣年哽住了,郁绥噗嗤一下笑出来。
他这次考的还不错,位列年级第五,会作为逆流而上·卓越进步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表演讲,而商诀作为高二后牢牢占据年级第一的霸主,也会在仪式的最后上台带领大家为高三宣誓。
宋臣年撇了撇嘴,忍不住嘟囔:“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这次考的也很不错好吧。再说了,郁绥每次一站上台,就要招揽来一大堆狂蜂浪蝶,小心一会儿他移情别恋,递过来的情书直接把你淹了。”
商诀同学的眼神一下子冷冽如霜,像刀子一样掠过宋臣年的周身,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前边是一扇窄门,门梁之上悬挂着一枚包着红纸的粽子,孟杰林晓安他们陆陆续续地通过,郁绥用手肘撞了下宋臣年,叫他加快步子;“你嘴但凡别这么欠,商诀一定对你和颜悦色。快点,还想不想一定高中了?”
宋臣年嘟囔着嘴,很是不满:“谁叫他限制我去你家找你玩儿的?!我肯定不满意啊,我见见兄弟都见不到,那也太惨了,哎哎哎别挤,我还没摸呢!”
他说到一半,急急忙忙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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