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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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宫之后,黑娘还能住在小院中吗?小院虽小,一直以来,也是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会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去,又会做什么劳役?

这是元观蕴离开之前,无论如何,都要解决的事情。

他可以去找掖庭局李副使说。

可一个要嫁出去在宫中没有任何人脉的公主,说这些,徒劳无功。

他可以从尹郎君送来的礼物中,给黑娘留一些金银,回头,再用宫中置办的嫁妆,补回去。

但无依无靠的黑娘,如何守得住这些?非福是祸。

只有在宫中找一个人,找一个人说话算话,顾得上黑娘的人。

尹家的门路,梁昭仪。

元观蕴走进梁昭仪的寝殿,昭仪穿了一件珍珠串成的小衫,姿态放松倚着榻,笑道:

“却月来了,哎呀,出落得可真好,快坐,快坐,今日是来我这里喝茶的吧?把圣人前几日赏的绿花沏了端上来。”

要以什么样的代价换梁昭仪出手?

为了黑娘,他当然可以付出很多很多。

但是当元观蕴张口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中扑通扑通、无比紧张的跳动,可他直视着梁昭仪,说出的话,却极其平稳:

“问昭仪好。昭仪,我要出嫁了,没把黑娘带出去,能麻烦您帮宫中的她安排一个轻省的活儿,让她留在我的小院吗?”

他说得虽客气,却也不提报酬、代价,好像仅是在礼貌地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主位上梁昭仪,听了一怔,又招来那痦子公公,问了问,很快笑道:

“这事儿简单。你的小院本来也小,你想留给黑娘就留给黑娘,至于活儿,嗯,掖庭洒扫的人总是不够,就让黑娘负责你那小院周围的扫扫花叶的活吧。”

确实是个轻松省事的活儿。

元观蕴欠欠身,向梁昭仪道个谢。

这时宫婢将绿花送了上来。

他端起来,沾沾唇,又放下,站起身:“不打扰昭仪了。”

“这就走?再坐坐吧。”梁昭仪留客。

“不了,我还要回去备嫁。”元观蕴。

正是这时,一阵环佩相撞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还有灵璧娇俏的嗓音:“阿娘——”

梁昭仪:“别跑了,都多大了。你姐姐来了,来见个礼。”

灵璧:“熙河姐姐?”

说着,倩影转过屏风,灵璧与元观蕴撞见。

很明显,她呆滞了下,才说:“原来是……却月姐姐。”

这个称呼有些陌生。

不独灵璧觉得陌生,元观蕴也觉得陌生。

他沉默回了一礼,转身出了昭仪寝宫。

从太极宫回到掖庭的一路上,风吹拂元观蕴的脸。

也让他一直紧绷的心,在风中松懈下来,心松懈了,小小的兴奋与小小的激动,开始翻覆上来。

很简单。

这些都比他想象得要简单很多!

没错,黑娘对我无比重要,我可以用任何代价换她在宫中的安全。

可是,这个“安全”,对在宫中颇有人脉的梁昭仪而言,举手之劳。

所以,在见到梁昭仪的时候,我直接提出照料的要求——我不以为难,梁昭仪也不以为难,顺口就会答应。

因为此刻的我……旁边有尹家。

她觉得尹家有价值,我也有价值。

不过……

慢慢的,元观蕴心中的微滚的情绪,又平复下去。他在分析出这些的同时,也开始无比清晰的认识到:

梁昭仪可以解燃眉之急,却不是一个真正可靠的路子。不可能是。

他回到了小院。

长生粥做起来很麻烦,怀樱还没有将其拿回来。

他进入寝室,寝室里,黑娘正在用手腕处的肌肤摩挲了那些送进来的布料。

她知道他刚才出去了,却不问他去干什么。

雏鸟要学会展翅了,不能事事烦问。

黑娘说:“本来打算趁着最后的时间,再给你做一件胡服男装的,但时间太紧,料子又好,赶着做,担心我的手会刮花布料,反而不美。”

黑娘的双手,布满丝丝缕缕白色的纹路,摸上去如同老树的皮,那是多年来浆洗纺织留下的痕迹。

和梁昭仪的双手,灵璧的双手,刚刚给他上茶的宫婢的双手。

乃至怀樱的双手、张嬷嬷那双白腴的双手,都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黑娘又露出笑容,“我可以给你做顶皮帽。有块皮子还不错。做完了,你冬日防风防寒用正好。”

随着出宫的时间临近。

元观蕴能够看出来,黑娘的心情越来越好,她不再低着头,不再勾着肩,她的心情平和了,开始时时展露出笑容。

好像只要将他送出这个囚笼,她自由的灵魂,也就能跟着一起冲出这四四方方的监牢。

元观蕴将尹问绮送来的香膏打开。

悠悠的乳香散溢出来。

他将香膏,涂抹在黑娘的手掌上。

“我把香膏留给你。”元观蕴说。

“好。”

“还有一点金银瓜子。”

“是明月奴的孝敬了。”黑娘打趣道。

元观蕴抿唇笑了笑。

黑娘想去做帽子,他没有让。

他低头靠在黑娘的膝盖上,最后一次,靠在这仿佛母亲般的乳母膝上。

长长久久。

三日后,吉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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