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上血迹斑驳,睥睨来的一双傲气的眼睛,让陈子春周身僵冷,记忆回到酸与被困于五毒林的那一日……
不,是自己被她束缚神魂,被她杀死,再被她用秽息喂养。
睁开眼,五毒林阴气重重,身着红嫁衣的少女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
她目中有些困惑,好像想不通什么事。但是见到大妖睁开眼变成了无支秽,她终是离开,对他露齿:“你就待在这里偿还你的罪孽吧。
“觉得我对不起你,日后本事厉害足以离开,能冲破封印了,就来找我报仇。
“记住了,我叫花时。”
花时!
那分明是酸与跟花时的过往,承受的人却是陈子春,身体一听到这个声音、看到这个人,就本能畏惧的人,也是陈子春。
陈子春发着抖。
冷静、冷静。
我不是酸与,我不是酸与,我和她无恩无怨……
花时手一拍桌子,不耐烦地怒喝:“倒杯水,聋了?!”
她刚从艰难的比试中杀出来,对方在比试中算计了她,让她差点折戟。花时心情极差,只是叫一个弟子倒杯水,对方却磨磨蹭蹭不动。
花时抬眼怒视,目光凝住——
她看到江雪禾端坐桌旁,对她的话闻所未闻。她骄横刁蛮的吩咐,他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花时咬牙:好,江雪禾,本事不比她差,有些傲气。而且这人一贯不怎么理会除了缇婴以外的其他人,不给她倒水,是正常的。
花时再看向脸色苍白、额上渗汗的陈子春。
她看到陈子春力持镇定,却连放在膝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好像想为她倒水,又好像在控制着自己……
花时:“……”
少年这副脸白如纸、灰白颓然模样,让她不禁恍惚,反省自己:我的声音太大了?把人吓到了?
花时语气放缓:“给我倒杯水?”
却见这少年抖得更厉害。
他低着头……
花时琢磨出一些不对劲。
她手置于身侧,慢慢开始掐诀,冷然:“这么怕我?我认识你?抬头,给我倒杯水。”
陈子春艰难之际,缓缓要伸手去碰茶壶,另一个娇气又清脆的少女声音插入:“陈子春,给我倒水!”
缇婴!
陈子春一下子如同遇到了救星。
他颤抖着手去给黑着脸的缇婴倒水,不经意地抬眼,看到江雪禾的风帽动了动,终于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了。
江雪禾温声:“一杯水而已。”
缇婴鄙视地看着那手发抖的陈子春。
她再瞪一眼江雪禾。
什么坏师兄,看到花时这么欺负人,他也不吭气。
风帽之下,江雪禾微微一笑。
缇婴抬头就和花时吵:“你没有手呀?就会使唤别人,你以为这里的人,都是你家中仆人啊?”
花时咬牙切齿:“缇婴,你又讨打,是吧?”
二人说着就吵起来。
而且比试堂中无法动用灵力,两个人只能吵。
花大小姐家世好,虽然脾气坏,却还真不知道几个骂人的词。缇婴是乡野小丫头,骂人口条好,气得花大小姐不管能不能用灵力,先抓起剑来砍她。
缇婴跳起来便逃。
她回头,冲呆愕的陈子春扮个鬼脸。
陈子春:“……”
身边静下了,陈子春忍不住笑了。
他小声:“小婴真可爱。”
江雪禾沉默半晌。
半晌后,他道:“我在这里,恐怕她不会再来了。”
陈子春便确定,缇婴和江雪禾应当是吵架了。
陈子春便劝江雪禾:“小婴年纪小,不懂事。师兄你让让她,有什么话,慢慢说嘛。”
江雪禾心想:我已经十分让着了。
可她的修为恐怕真的有问题,她的识海不让我进……
江雪禾最开始以为缇婴是懂得男女之防,才防备他,但是那夜的试探,让他确定,她的修为恐怕有些不妥。
识海能看到一个人的所有秘密。
这才是缇婴不肯给他看的原因。
江雪禾有些烦躁:难道缇婴的灵力,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弱?缇婴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他压下心中那些烦躁,对陈子春说:“若是她肯停下来,听我说话,也罢。但是,她见我便跑。”
宛如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陈子春:“啊……师兄,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婴的事?”
江雪禾无言。
他半晌只说:“你留在这里等她,把这个乾坤袋中的东西给她。你告诉她,她的下一场比试对象水平不低,让她当心些。比试完了就出来,不要留恋着玩。
“还有……”
他迟疑半晌,最终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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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走后,陈子春等了很久,才等到缇婴回来。
缇婴在比试堂外探头探脑,发现江雪禾不在了,她既庆幸,又有些怅然若失地过来。
陈子春便按照江雪禾吩咐的,把东西都给她。
缇婴起先不在意,但是陈子春从乾坤袋中取出的东西太多了——
除了灵丹妙药、可直接用的符纸,还有两身干净的衣服,还有泥人、糖果。
陈子春自己取出这些,都感受到周围人古怪的打量,他面颊滚烫。
他心中抱怨:小师妹只是去比试,又不是去踏春玩耍,师兄怎么给的这么多?
缇婴低着头。
她伸手玩那个泥人,忽然道:“是师兄的东西吧?”
陈子春顾左右而言他:“你叫我师兄啊……”
缇婴冷笑:“我是说江雪禾。”
陈子春还想挣扎,缇婴直接用一把小匕首挑起他下巴,让他看她的眼睛。
缇婴的眼睛圆润水灵,此时覆着冰雪,带着微微怒意。
陈子春静下了。
陈子春说:“谁让你不肯见师兄。”
缇婴憋气。
她又垮下肩,沉着脸。
她想他都要走了,管她做什么?
陈子春心软下来,过来哄她,告诉她,她的下一场比试对象很厉害,江雪禾很担心她,才给她这些的。
她不好乱发脾气的。
缇婴怒道:“可是我又打不过他!”
陈子春怔住。
缇婴拍桌子:“他要是真的想堵我,拿什么东西定住我啊,逼迫我不就好了。我动不了,不就只能听他说话了。我动不了,不就任他为所欲为了!”
陈子春:“……”
缇婴趴在桌上大怒:“可是他没有!他不是真心的……”
他还要走。
凭什么二师兄来了,他就要走呢?
她不能左边大师兄,右边二师兄吗?
陈子春正支支吾吾想劝,没想到缇婴抽搭着,自己想通了。
她红着眼,抱着糖果泥人,慢慢说服自己:“他下次逼迫我的话,我就假装打不过他好啦。”
陈子春:……可你不就是打不过吗?
缇婴自说自话:“我跟他说,他和二师兄可以都陪着我的。他要是不喜欢,就、就,七天里,一、三、五是他,二、四、六是二师兄好了。”
陈子春:“……”
虽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二师兄,但是缇婴你说的话,这是什么渣言渣语啊。
缇婴睁着湿润乌灵的大眼睛,充满暗示地看着陈子春。
对面的少年干笑一声:“你不会想要我把这话告诉江师兄吧?小婴,我恐怕他不会喜欢听你这种话的。”
缇婴恍然。
她为难片刻,说:“好吧,我也没那么喜欢二师兄啦……那就一、三、五、七是他,二、四、六是二师兄好了。不能再多了!二师兄会不高兴的。”
陈子春:“……问题不是这个……”
缇婴拍桌子:“就是这个!你去说!”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说完这个,江雪禾就会答应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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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春被缇婴逼着,真的去和江雪禾说这些了。
他说的时候,缇婴已经进入了比试,不必跟江雪禾面对面。
陈子春告诉江雪禾这些的时候,心情有些忐忑。
虽然江雪禾看着脾气很好,可是陈子春从来没有忘记江雪禾杀酸与那一夜时的凌厉风采。
小婴的渣言渣语,恐怕会真的惹怒江雪禾。
所以陈子春传话时,还要为缇婴修饰一下:“……她年纪小,不懂事……”
这话,说的陈子春自己都恍惚,觉得过于耳熟。
然而他听到江雪禾低哑的一声笑。
他听到师兄慢吞吞一声:“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陈子春:“……嗯?”
不等陈子春回神,江雪禾撩袍负手,温声:“我们去比试堂等小婴出来。”
陈子春:“师兄,你真的懂吗?”
江雪禾眉目一敛,春波漾漾:“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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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婴在别别扭扭地,向他低头呢。
她第一次跟人这样,总是生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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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和陈子春回到比试堂等候缇婴的时候,缇婴置身在“天目通”安排给她的秘境中。
有了之前无支秽的乌龙,缇婴现在进秘境,都会十分认真地把玉牒上的任务要求看一遍,再行动。
哦,这一次的比试内容,是杀妖兽。
但是……
缇婴抬起眼,看到漫漫雪飞,迷雾重重,荒芜凄凉。
她置身在这雪道上,茫茫然。
……妖兽在哪里呢?
这么冷的天,什么妖兽能活啊?
她忽然听到少年们的说话声。
缇婴扭头,看到一行神采飞扬的少年们,在迷雾雪影深处一晃而过。
在那群走过的少年中,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冰肌玉骨,眉目隽秀皎然,说话间便仰头轻笑,随意一瞥间,他眼波如春,光华耀目。
这个人,年少稚嫩,却、却……
和缇婴在江雪禾识海中看到的少年元神长得太像了。
让缇婴一眼就认出这是江雪禾。
缇婴脱口而出:“师兄!”
那少年似乎听到了唤声,回头望她一眼。漫不经心,流波艳丽。
眼中仍是带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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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确定这是江雪禾。
只是他好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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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江雪禾,也不完全是江雪禾。
他是十四岁的、被江雪禾藏起来的夜杀。
十四岁的夜杀,比现在的缇婴,年龄都还要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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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堂中,江雪禾忽然一阵心中燥热,觉得哪里有不妥。
可他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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