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霄默默站在原地,眸光微垂,嘴角却仿佛噙着某种洞悉而冷彻的笑意。
周围钟声实在太过洪亮,他完全听不清霄的声音,只能辨识他的唇语。
“可惜,你来晚了一步。”霄在叹息般地摇头,“就在今天清晨,我师父昙鸾尊者已经圆寂,寺中其他弟子都已被遣散,现在大兴善寺中,只剩我一个人。不过你来得也还不算太晚,能赶上给师父送别的钟声。”
是他的错觉吗?
刘季棠震惊地看着他,霄原本就面如冠玉,比寻常男子要白一些,只是此刻他才恍然发觉,这位空门首徒,白皙得似乎未免有些过分了。
那样苍白的肤色,几乎已经与他脖颈上挂着的雪白佛珠融为一体……
在震耳欲聋的钟声中,霄平静地举手合十,垂眸念了句法号。
“我很感谢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故事。”他微微躬身,天青色的禅衣似乎在无风而舞。“我死以后,师父把我镇在这里整整十六年,现在终于能下山看看了。”
*
与此同时的洛阳城中,那位传说中能倾覆天下的苍溟之君正一头仰在床上。
其实这也称不上床,只是一张简陋的木质榻板,被料是麻布的,里面填着稻草棉花。
在肩上扛了一路的小仆被她像麻袋一样甩到地上,谢萦仰头看着房顶,只隐约能看到青色瓦片,底下就都是夯实的泥土了。
当时一座完全砖瓦结构的房子至少要花费五十两,普通百姓最多在外面铺上一层瓦防止漏雨,里面还是土坯。
这是宁昀在顺城街上的家。
宁昀当然不会挂什么花灯,房间里连蜡烛都没点,好在叁人的目力都能在夜间视物。
她不请自来地占了床,这间房子真正的主人就没地方坐,只能环抱双臂站在墙边。
根据谢萦的说法,今夜反正客栈是去不成了,不如就在这里暂作歇息一番——说完此话,她根本没征求主人的意见,就高高兴兴地躺了下来,开始研究自己带回来的纸灯。
从人流里挤出来,几盏漂亮的仙鹤玉兔彩灯都被挤成皱皱巴巴,成了完全无法辨认的一团。她专心致志地扯着纸兔子的耳朵,宁昀等了又等,忍不住问道:“你要住在我家?”
少女抬头,理直气壮道:“怎的?不行吗,你可不要如此小气。”
她翻了个身,又疑惑道:“世子墓里那么多宝贝,你带几件出来,就能在城里换一处宅子啦,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又小又黑,还很破。”
宁昀却没回答。
谢萦有些诧异地望过去,只见他静默不语地站在窗前,只有一线很微弱的光照亮半边脸颊。
在光下的时候,这个少年脸上总是在笑的,随便说点什么,都让人觉得恳切又纯粹。但此刻隐没在黑暗里,那种恰到好处的亲切感好像不知不觉就消失了,一样精致的面庞,却像是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人似的。
匪乱大概已经平息下来,外面很安静,这短暂的几秒沉默就显得异常明显。就在她想再发出疑问之前,宁昀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从今夜开始,洛阳必会封城戒严。”
谢萦诧异地挑眉:“封城?”
其时河南很多村镇的吏治已然完全瘫痪,但洛阳是中原最繁华的城市,官府还有银子维持基础的治安,算是朝廷在河南的大本营。
元宵佳节,让白灯匪冲到闹市里来闹事,河南巡抚今夜只怕要辗转难眠了。如果是以前剿匪,抓几个炮灰砍头也就是了,可是此番不同,不抓出个榜上有名的匪首来,他怎么向皇上交差?
“所以官府一定会封城,”宁昀道,“城门一关,挨家挨户地搜,总会有些收获。你若不趁着今夜离开,后面想走只怕也难。”
谢萦微微歪头,不解道:“剿白灯匪,和我有甚关系?”
“你道从前剿白灯匪的时候,最容易倒霉的是什么人?”宁昀平静道,“妓女,乞丐,杂耍艺人,游方道士,总之都是诸如此类的可疑市井人士。一个妙龄少女孤身在外,难道捕快会看你的文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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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出了佛子文学)(我又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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